八十九 时叶流年(1 / 1)

青璃上仙铁了心要拜尹珏为师,因为尹珏炼制出了时叶流年瓢,上一个成功的人还是钟离仙君。

钟离仙君终于炼制出了时叶流年瓢。

残阳如血,将整座云巅仙山的琉璃瓦染成赤金色。钟离墨站在丹房最高处的九重冰阶上,指尖捏着的青玉葫芦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望着下方翻涌的紫色雷劫,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是第九百九十九次渡劫。

雷云深处传来熟悉的剑鸣,恍惚间又看见白衣剑客凌空而立。玄衣弟子周衍的剑锋划开天幕时,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从容,就像那年他在竹林里给新来的师弟示范御剑术,剑穗扫过钟离墨新裁的月白鹤氅。

“师兄的剑法还是这般...硌手。“少年清冽的声音犹在耳畔,钟离墨却猛然攥紧了袖中的山河社稷图。三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幽冥教的血雾至今仍在天际翻涌,周衍替他挡下幽冥教主的诅咒时,剑锋穿透的是自己半颗金丹。

丹炉里的火焰突然暴涨,赤红火舌舔舐着刻满符文的铜鼎。钟离墨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入沸腾的药汁。千年修为化作点点星光涌入鼎中,那些漂浮在药汤里的蛟龙鳞片发出刺目的青光,竟是当年幽冥教主炼制噬魂幡时留下的残骸。

“不够...“他撕开胸前的衣襟,掏出半颗漆黑的金丹。那是用本命精血温养三百年的本命法宝,此刻却像毒蛇般盘踞在他掌心。钟离墨闭目念起古老咒诀,丹炉表面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

整座仙山开始震颤。

地底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无数被镇压在幽冥教遗址下的怨灵破土而出。钟离墨看着那些扭曲的面孔在雷劫中狂舞,忽然想起周衍临终前那句“师兄不必为我这般“。他猛地将金丹按进鼎中,鼎身符文骤然亮起血光,整个云巅被染成暗紫色。

血色瓢虫破鼎而出的刹那,钟离墨感觉有柄剑刺穿了心脏。瓢虫翅膀上的纹路竟与周衍佩剑上的霜花纹路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道轮回的印记。他低头看着掌心逐渐冰凉的金丹,终于明白为何幽冥教主要费尽心思夺取这枚能逆转时空的至宝。

时空裂隙在瓢虫消失处缓缓张开,钟离墨纵身跃入其中。眼前炸开的星河里漂浮着熟悉的青石阶,他看见周衍站在百丈外的断崖边,腰间还别着那支沾血的竹笛。

“师兄!“

钟离墨想呼喊,却发现喉咙里涌动着腥甜。时空乱流撕扯着他的神魂,恍惚间又回到炼丹房,看见满地狼藉的丹炉碎片里,那枚血色瓢虫正在发光。这次他看清了翅膀内侧的铭文——轮回千转,终成空。

瓢虫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叫,钟离墨在时空漩涡中看见无数可能性:周衍没有死,仙界没有战乱,自己也没有变成白发苍苍的老者。但每当他触碰某个时空节点,就会引发更剧烈的蝴蝶效应。

最后映入眼帘的画面,是白发苍苍的自己跪坐在云巅,怀中抱着冰凉的青铜剑。剑柄刻着的霜花纹路正在融化,就像那些被改写的记忆终将归于虚无。

瓢虫的鸣叫声忽然变得刺耳,钟离墨猛然惊醒。他发现自己仍站在九重冰阶上,丹炉早已化作齑粉,掌心的金丹碎成粉末。夜风卷起满地星光,远处传来熟悉的剑鸣,这次他听清了其中混杂的哽咽。

月光洒在青玉葫芦的裂缝处,折射出奇异的纹路。钟离墨忽然轻笑出声,将葫芦埋进万年玄冰之下。转身时,白发间多了一缕霜色,却比三百年前更加明亮。

青璃第七次把炼器炉踹进瑶池时,尹珏正蹲在蟠桃园的枝桠上捣药。少年广袖垂落如流云,腕间银铃随动作轻晃,惊得满树桃花簌簌坠入玉露琼浆。

“时叶流年瓢虫的炼制要诀,在于以情入器。“尹珏将捣碎的药渣撒向云海,惊起三只偷食的灵鹤。青璃望着他腰间玉佩上扭曲的符文,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钟离仙君收徒时——那位白发苍苍的上仙也是这般,从雷劫里捞出个浑身焦黑的少年。

青璃盘坐在千年玄冰凝成的蒲团上,雪白衣襟沾着糖葫芦汁。他昨夜翻遍三界集市才寻来这人间至味,此刻却见尹珏指尖绕着赤金铃铛:“前辈可知,这铃铛里藏着三万六千种星轨变化?“

“老夫活了四千七百年...“青璃话音未落,尹珏突然闪现到他身后。冷香扑面而来时,青璃手一抖,玉髓鼎“哐当“砸碎满地冰晶。檐下栖着的碧眼金丝雀扑棱着翅膀,竟将老上仙的束发玉冠叼在嘴里。

“前辈走神时,时叶草的精魄会逃逸。“尹珏广袖翻飞间,青璃的发带已化作万千金线。众人只见少年指尖银光暴涨,精准缠住雀儿尾羽,生生将喷涌的青焰拽回鼎中。青璃盯着尹珏腰间若隐若现的蛊纹,突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就像当年钟离仙君救下的小凤凰,总爱把炼丹炉炸成烟花。

“弟子知错!“青璃扑通跪下,发冠上的珍珠噼里啪啦滚落。他瞥见尹珏广袖中滑落的药囊,突然福至心灵:“上仙可是用合欢宗的醉梦香来提神?难怪方才鼎中青烟都带着甜香...“

空气骤然凝固。

尹珏指尖银光化作利刃,青璃腰间玉佩应声而裂。万千蛊虫倾巢而出,却在触及老上仙衣角的瞬间化作青烟——原来那玉佩竟是尹珏自制的防骚扰法器。青璃望着满地乱窜的蛊虫,突然想起瑶池畔那些被救过的灵狐:被尹珏救过的小兽都会变成粉红色,就像此刻他耳后泛起的薄红。

“明日辰时。“尹珏转身时银铃碎成星芒,“若你再弄坏我的药囊...“

青璃捧着重新结好的玉佩,目光灼灼如少年:“弟子愿以百年修为起誓,定在月蚀前炼成瓢虫!“

“不,“尹珏拂袖消失前顿了顿,“我要你堂堂正正走进丹霞殿。“

青璃望着掌心微微发烫的蛊虫图腾,突然觉得当神仙也挺有意思。至少在这仙界,连拜师都能拜出三分真心、七分欢喜,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

“青璃上仙!“小童子举着扫帚冲进来,“您养的瓢虫把藏书阁的《百草纲目�0�2》啃成筛子了!“

青璃默默把糖葫芦杆子塞进袖袋。

明明青璃上仙比尹珏至少大几千岁,尹珏还只是个少年,但知识无价。

青璃上仙上辈子就是做实验累死的,寿三千岁而终,两个徒弟梵度仙尊和义澜魔尊命定不死不休,又为之奈何,他死前在“传国玉玺”中留下了“万象天机变”。

星子坠入墨色长袍时,青璃上仙正用银匙搅动丹炉里沸腾的星砂。三千年来,他总在子夜时分重复这个动作,炉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龙形,攀附在昆仑山巅的千年玄冰上。那些星砂是西王母瑶池里捞起的陨铁,是蓬莱仙岛沉眠的鲛人泪,是后羿射日时坠落的第九颗金乌残羽——总之都是些注定要消逝在时间长河里的东西。

“师父,梵度的诛仙剑阵又压碎了三座山峰。“义澜魔尊的传音带着魔界特有的硫磺气息,震得丹炉里腾起一缕青烟。青璃望着掌心悬浮的阴阳鱼,鱼眼处映出两个徒儿在云端对峙的虚影。左边那人白衣胜雪,剑穗上缀着昆仑山巅的雪魄石;右边那人玄衣如墨,腰间缠着从魔渊深处扯出的噬魂链。

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春夜。彼时梵度还是个总爱揪着衣角问“师父为何要收集这么多危险之物“的少年,义澜则刚从魔渊爬出来,浑身缠绕着能将金丹修士融成血水的怨煞之气。他们在传国玉玺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求他传授那卷藏在玉玺深处的《万象天机变�0�2》。

“这天机变不是用来求长生的。“青璃至今记得自己当时拂袖转身时,玉玺表面浮动的篆文如同活过来的金蛇,“它是用来终结所有因果的。“

此刻丹炉轰然炸裂,星砂如银河倒灌。青璃望着漫天流光中渐渐透明的身躯,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徒弟的模样。那年他刚从归墟海眼取回镇海神针,梵度抱着浑身是伤的义澜跌坐在洗剑池畔,两个少年背靠背的模样像极了太极阴阳鱼的弧度。

“他们终究走上了这条路。“青璃苦笑着捏碎腰间玉佩,碎屑化作万千流萤扑向昆仑山巅的传国玉玺。玉玺表面浮起细密如蛛网的裂纹,露出内里流转着星辉的青铜内核——那是他当年用后羿弓弦与共工头骨熔铸的容器。

梵度的诛仙剑阵刺穿云层时,义澜正握着从魔渊带出的弑神枪。枪尖挑起的罡风掀翻了三十三重天的云霞,却在触及玉玺的瞬间被青铜内核吞噬。两个徒儿怔怔望着悬浮在半空的玉玺,青铜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卦象,每个卦位都对应着他们这三百年来经历的生死劫难。

“原来师父早把我们的命格刻进了天机变。“梵度伸手触碰玉玺的刹那,三千青丝尽化雪白。他看见卦象中自己持剑刺穿义澜心脏的画面,也看见义澜的弑神枪贯穿自己眉心的未来。玉玺深处传来青璃最后的叹息,那声音像是从归墟海底传来的潮汐:“天机不可逆,唯因果可转。“

义澜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碎了方圆百里的星辰。他看见玉玺里浮现出魔渊深处的画面:三百年前的自己正跪在血池前,将弑神枪一寸寸钉入青璃的心脏。枪尖挑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无数闪烁着星辉的记忆碎片——原来所谓正魔对立,不过是师父用天机变编织的因果之网。

当玉玺完全碎裂时,青铜内核化作流光没入梵度眉心。他望着掌心浮现的万象天机图,突然明白师父为何总在丹炉前枯坐到天明。那些星砂不是炼丹材料,而是从时间长河里打捞的碎片;那些所谓危险之物,皆是用来修补天机漏洞的楔子。

“原来我们才是师父的丹药。“梵度望着逐渐崩塌的昆仑山巅轻笑,诛仙剑阵温柔地环住陷入癫狂的义澜。玉玺最后残存的意志化作流光,将两人身影投射在归墟海眼的镜面上——镜中青璃依旧在星砂飞溅的丹炉前转身,白发上落满昆仑山的雪。

一天,青璃上仙突然问尹珏:师父,你一生的追求是什么?

“永恒”,尹珏答道,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一生能得到和想拥有的东西太多了,而真正得到的又太少了,人世间的美好好像屈指可数一样,让人只能向往,却不能拥有。有的人和事错过了就是永远,可能多年以后回首,那些人和事都会在斑斓的岁月里变的模糊。

因此尹珏想知道是否有永恒,并追逐着它。

暮色四合时,青璃在紫竹峰顶第七重檐角找到了尹珏。少年仙人赤足踩着琉璃瓦,玄色广袖被山风鼓起,像片将熄未熄的残焰。他俯身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那里有座青铜浇筑的悬空岛,岛上三千白玉莲灯明灭不定,恰似被揉碎的星河坠入凡尘。

“师父的琴弦沾了霜。“青璃忽然开口。他指尖掠过焦尾琴第三根弦,冰晶簌簌坠落,在月光里碎成千万粒银砂。尹珏袖中骨节分明的手蓦地收紧,指腹摩挲着琴身某道陈年裂痕——那是三百年前诛杀相柳时,对方毒血蚀出的伤。

山风卷起松涛,将话语揉碎在满地斑驳竹影里。“永恒。“尹珏答得轻,尾音却惊起寒潭深处沉睡的蛟。青璃瞳孔微缩,他见过师父凝视过太多转瞬即逝之物:晨雾中凋零的优昙花,祭剑窟里自燃成灰的凤凰翎,还有去年中元节,某个凡人书生在渡口遗落的半阙残词。

“您看那悬空岛的莲灯。“少年突然转身,广袖拂过琴弦,奏出个清越泛音,“每盏灯都囚着段执念,有的灯芯燃了千年,灯罩却渐渐化作飞灰。“他并指在虚空划出流萤轨迹,“就像师父总说'知不可乎骤得',可若真注定消散,为何还要...“

尹珏袖中突然震颤。他想起三百年前某个雪夜,昆仑墟崩塌时,有个青衣人立在冰崖之上,对着漫天星斗轻笑:“小友可听过'太上忘情'?“那人转身时,发间落满冰晶,恍若银河倾泻。后来那人化作北冥深处一尾玄鲸,年年月月游过他布下的诛仙阵,将逆鳞嵌在阵眼最深处。

“永恒不过是掌中流沙。“尹珏忽然起身,鹤氅扫过满地竹叶,惊起满山流萤。青璃看见师父腰间玉佩泛起微光——那是用忘川水凝成的永生蛊,此刻正渗出细密血丝,“可沙粒划过指缝的触感,与握住整座沙漠时,真的一样么?“

远处传来晨钟撞碎云霭的声响。青璃望着师父走向观星台最高处的身影,突然发现那些缠绕他千年的白发里,竟藏着缕缕金丝。就像悬空岛最高处的那盏灯,灯芯早已熄灭,残存的磷火仍在倔强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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