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旒”,穆辞盈从屏风后走出来,面沉如水,“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她意在讽刺,然而容九旒却道:“娘娘关心我,我自然好得快些。”
穆辞盈默了一瞬,只觉得他阴阳怪气的功夫更加深厚了。
好在她很快唤了兰时出去,把近期的任务交代了一番。
话到最后时,兰时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那位容夫子,确实生得貌美,但您也不可为了他,耽误咱们的大业。他看着,就不像个能久居人下的。
您要是喜欢,尽可以多看看族里的郎君们。若是还不成……我……我也是愿意服侍的。”
穆辞盈一言难尽地望着兰时。
她一直都知道,兰时没有念过多少书,但胜在听话懂事,起码勉勉强强能跟仙人的走狗对抗,也算她为妖魔鬼怪以及殷朝,都寻到了一条好出路。
但……她能有什么大业呢?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外加报复所有人罢了,说出去能吓死三千个兰时和一个容九旒。
“他跟我没什么关系”,穆辞盈想了想,还是解释了这么一句,“你可别听他胡言乱语。”
兰时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变成了看负心汉的眼神。
然而这么一点谈不上恶意的情绪,并不被穆辞盈放在眼里。
她回到殿内,瞥见床边的青绿色流苏簌簌摆动,而容九旒安静地坐在床边,腰身笔直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容九旒”,穆辞盈搬来一张小椅,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同你做个交易,毕竟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容九旒微垂首,蒙了白绸的双眼更透不出半分情绪,不答应也不拒绝,
穆辞盈却知道,这是他有意要给她机会说话的意思,便放柔了声音,问道:“你想不想喝我酿的桃花酒?”
容九旒微怔:“你学会了?”
桃花酒是他出行前,一位嗜酒如命的师兄给他装上的,还挤眉弄眼地告诉他:
若是想家了,就多喝两口的酒,再回忆家乡美人的音容笑貌。
桃花酒是酿造给有情人的,常用以双方互送,已明情意。
但这并不是此时的风俗,因而他从未跟穆辞盈提起过。
穆辞盈便道:“你在的时候,我怎么都学不会,只想着占你的便宜,喝你的酒。后来……我怕你再在我酒里下药,所以就学会了。”
她取出一个大酒坛,往碗里倒满,递给了容九旒,说道:“你尝尝看,没有下毒。我不像你那么虚伪,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
说让你瞎,就立刻给你下药,不掺半点水分。”
晶莹剔透的酒液,散发出醇香,在两人动作间微微漾起涟漪。
容九旒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却只是平静地把酒放到一边,问道:“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我现在,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图谋的?”
他说得坦然,却让穆辞盈冷笑起来,心里讽刺,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教兰时,这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
“他跟你不一样,他性子很单纯,只想着要过上更好的日子,没有那么多野心和算计。”
容九旒反问道:“没有?没有这些心思的妖,会特意跑出来为你所用?”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再一次感受到了跟穆辞盈沟通的困难。
可是他又不能直白地告诉她,万年后你的左护法,就是这位单纯的兰时。
即便是在妖族的记载中,他也是奸佞作派,烧杀戮虐无恶不作,甚至于还可能曾是神女的入幕之宾。
他已经尝过好几次,轻易改变他人命运的结局。
所以这一回,他依旧不能确保把一切和盘托出,换来的是穆辞盈的信任,而非加快了一切恶果的诞生。
“娘娘”,容九旒压抑住情绪,竭力平静地说道,“你如果心悦殷将时,就好好地当他的王后。你亲手酿造的酒,也该盛给他喝。”
穆辞盈的脸色更冷。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娘娘”两个字,那些宫人唤起来就是那样的好听,而偏生在容九旒嘴里说出来,就是这般的令人生厌。
她不想再跟他虚以委蛇,直接道:“你前阵子突然消失,定然是去跟仙界那些蠢货接洽了吧?
他们能给你的,我一样也能给你。就算你喜欢奚玉,我也能想方设法把她绑了来,任你索求。
只要,你跟我一起上路,去除了殷朝这雪患的源头。”
她想过了,即便带着容九旒上路多有不便,还得提防着他的算计,但总比把他留在她的弱点处要好。
于是她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想想看,你听他们的话,也不见得能爬到比谢泽卿更高的地位,而我……”
容九旒幽幽地笑了起来,齐腰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如上好的绸缎般散开,披散在雪白的衣裳上,似雪地里晕染开的浓墨。
穆辞盈不悦道:“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吗?你以为我是在痴心妄想?”
尽管她现在提出的一桩桩一件件,她目前都做不到。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以后也不能做到。
当然,容九旒要是提前就去死了,她就更没必要履行承诺了。
“一个谢泽卿,一个殷将时,还有一个兰时让你心心念念”,容九旒收起了笑,冷冷地说道,“我在笑,你到底要多少个男人,才够?”
穆辞盈恼羞成怒,既愤恨于容九旒提及了她的黑历史,又恼怒于他曲解了她跟殷将时和兰时的关系。
“那又怎么样?”
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你是只许奚玉有无数个爱慕者,却见不得我身边出现几个关系稍微亲近些的郎君吗?
你不也是其中的一个?还霸占了我的床,让我有床不能睡?
我又没碰过你们,顶多就是瞧了瞧你的身子,那也是为了给你上药!
你可别做出那副被玷污了清白的良家女子样!”
至于容九旒为何会到了,需要让她为他上药的地步,她绝口不提,总之是不该她自己心虚的。
全都是容九旒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