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旒微哂,反正也看不见她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只淡淡地说道:“我陪你去。”
见她怔住,他又接着说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她已经成了他的责任。
没办法杀了她,那就只能看好她。
“说得那样好听”,穆辞盈心底微微动容后,又为此感到恼怒,“但跟之前一样,肯定全都是假的。不过没关系了,我不会在意这些。”
在当天夜里,穆辞盈便邀了殷将时来宫里,并向他辞行:“你放心,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殷将时点了点头,颇有些神思不属,明显没太把她的话听进去。
穆辞盈立刻想到了近些天的传言,包括前阵子,灵霄来禀报的小秘密。
她谅解道:“你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不足为奇。你不舍得姜祝余,可以接她进宫。只要……她甘愿。”
殷将时沉默了片刻,说道:“祝余确实来找过我,但……她想跟你见一面。”
“见我?可以啊,现在就能邀她入宫。”
穆辞盈可有可无地说道,随即见到殷将时神色严肃,便打趣道:“放心,你喜欢的人,我不会为难。”
毕竟,她还指望着姜祝余能为殷朝诞下下一任太子。
一个识趣的姑娘,总比一个拎不清的生母要好得多。
“那正好”,殷将时明显放松了很多,说道,“她现在还在宫里,我这就让她过来。”
听完两人对话的容九旒,顿了顿,却见到穆辞盈跟着殷将时出了门。
他想都没想,便偷偷地跟了过去。
夜色不好,但宫里繁灯耀眼。
穆辞盈着了正红色的宫装,其上是繁复华美的金丝刺绣。
这般很容易压得人死气沉沉的华服,却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殷将时停住,侧过身看向她,说道:“阿音,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能够遇见你。”
他注视着穆辞盈,她那张脸庞依旧美得不似人。
而他似乎快要记不清楚,初遇见她时,她的模样的。
那一丝心底深处,蔓延出的悸动,似乎再也抑制不住。
殷将时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王后……”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正视穆辞盈这个虚假的身份,甚至于渴盼着把它变作是真实的。
就像他五岁那年,第一回站到朝堂之上,目睹了父君处理政事的游刃有余,仿若高山仰止。
而此刻他面对穆辞盈的时候,就是这般心态,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羸弱的孩童。
只是很快卑劣又席卷了他,逼得他把尚未说出口的话,统统又咽了回去。
走廊的尽头处。
一盏宫灯高挂,其中央坠着的那枚金铃,微微摇晃。
英气的女郎立于暖黄的烛光下,细长的眉上扬,眼眸里藏着锐利的光芒,鹅黄色的裙衫穿在她身上,跟穿了战甲没什么两样。
漾起一种少见的、生机勃勃的美。
她微微一笑,抬眼看向穆辞盈,正色道:“殷将时,原来这就是你宁可毁掉婚约,也要迎娶的王后。”
她半点没提及跟殷将时青梅竹马的情分,也没把老臣姜太师搬出来,只是在细细打量了穆辞盈后,又接着说道:“她果然很美,连我见到了,都会喜欢。”
穆辞盈笑了起来,说道:“姜姑娘果真特别,不如我们去那边走一走。”
她抬头指的那一处,是一片湖泊,在幽亮的月光下波光粼粼。
“好”,姜祝余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又回身看向殷将时,“君上,恕臣女无礼,要先行一步。”
“姜……姑娘……”
殷将时见穆辞盈先行一步,微微眯了眯眼,终是唤住了姜祝余,一字一顿地说道:“孤从未看低过你,你还是那个颇具风骨的女子。”
姜祝余的笑意消融,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这般言语,才真正是看低了我。”
话毕,她快步往前而去,跟上了穆辞盈的步伐,只是胸膛在行走间剧烈地起伏着,直到接近了穆辞盈,才缓缓平静下来。
“王后娘娘,我来见你,其实仅仅是为了看看你,没有别的目的。”
姜祝余抬高音量,注意到穆辞盈的眉眼始终是温柔如初的,似乎能包容一切,半分不像传闻中的妖后。
“我爹他是个老糊涂,天天在家里生闷气,说殷将时就是个被美色所蛊惑的昏君。但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望向那片,一如多年之前静谧的湖泊,声音在不知不觉中轻柔了许多:“你放任他借助你的恶名和威慑力,办成了从前没办法完成的事情。你还帮他安抚了受灾的百姓,帮他铲除了国师府的势力。
这些都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他希望自己能成为禹那样的君主。
我了解他,而他喜欢你。所以刚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穆辞盈没有想过,姜祝余会是这样的反应。
至少在她误以为,姜祝余是想要进宫时,殷将时并没有否认。
“你误会了”,她轻声解释道,“君上与你,才是真正的情深义重。”
穆辞盈词穷得厉害,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窘迫。
她没有做过撮合别人的事情,过去作为谢泽卿未来的道侣,也不被旁人认可,更不曾体会到多少的爱意。
姜祝余的眼睛亮若星子,瞧出了她未尽之意,朗声笑道:“殷将时还在他娘怀里撒娇时,我就认识他了。他喜欢你,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过吧,生怕我会跟你提及不该说的话,故而提醒我要注重风骨,以掩藏他的变心与卑鄙。”
她的声音轻快,又接着说道:“他瞒不过我,但他是个正直的人,所以他愧疚得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是我并不感到难过,我不难过的。从前我只是想着他若是明君,那么我就来当个贤后,就只是这样而已。
谁会喜欢殷将时呢?谁会喜欢一个把全天下,看得比妻儿还要贵重的男人呢?就让天下人喜欢他去吧,我可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