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坐守孤城(1 / 1)

天骄大会的喧嚣终于尘埃落定,演武场上空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和汗水蒸腾的气息。优胜者们披着象征荣耀的红绸,意气风发,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刻满了对未来的期许。然而,这南国精心选拔出的利刃,锋芒所指,却是北方那片虎视眈眈的疆土——大昭。

栖霞苑内却是一片隔绝的静谧。雕花木窗外,几竿修竹筛下细碎的月光,在光洁的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古星河坐在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青冥剑冰凉的鲨鱼皮鞘。剑身仿佛在鞘中低吟,带着一种亘古的寒意。桌案上摊开的《天机策》,墨迹淋漓,古老的图谶与星轨在烛光下显得幽深莫测,封面上古朴的纹路似乎随着烛火的跳跃而微微扭曲,像是有生命在脉动。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萧清璃走了进来。她已换下白日里那身象征长公主威仪的繁复宫装,此刻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窄袖劲装,腰间束着玄色软革带,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几缕乌黑的发丝因步履匆匆而从束发的玉簪旁滑落,贴在光洁的颈侧,平添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娇慵。她的脸颊也染着淡淡的红晕,不知是夜风所拂,还是别的缘故。

“古星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南边急报,武陵城的守将石厉,恐有异动。”

她走到桌案边,目光扫过那卷摊开的《天机策》,眼神微微一顿,随即移开,仿佛那书卷散发着无形的灼热。“皇兄命我即刻南下巡查,若石厉反迹坐实……”她顿了一下,眸中锐光一闪而过,“则调集大军,犁庭扫穴!一万精兵已屯驻在武陵以北的栖霞城,以防不测。”

她微微倾身,带着一缕清冷的梅香,目光落在古星河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行凶险莫测,我需要你,鬼谷传人。”那眼神深处,除了托付重任的信任,似乎还藏着一点别的、更柔软的东西,如同月夜下深潭里难以捉摸的微光。

古星河抬起眼,视线掠过她鬓边那支微微歪斜的玉簪,簪头一点翠色在烛火下温润流转。他没有多问,只将《天机策》轻轻卷起,纳入怀中贴身藏好。那竹简隔着衣料,竟传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温,仿佛内里蕴藏的某种力量被即将到来的风暴所触动。

“好。”他应道,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青冥剑出鞘前那刹那的凝滞。

车轮碾过官道,扬起一路烟尘,将繁华的天谕都城远远抛在身后。越往南行,空气愈发湿润闷热,道路两旁的热带林木枝叶肥大,遮天蔽日,投下浓重的阴影。沿途的村镇渐渐显出凋敝之色,田地荒芜,偶有面黄肌瘦的流民蜷缩在破败的屋檐下,眼神空洞麻木。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连拉车的骏马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萧清璃端坐车内,指尖挑开车帘一角,目光沉沉地掠过那些荒芜的田埂和流民绝望的脸。她秀气的眉峰紧紧蹙起,抿着唇,一言不发。古星河策马护在车驾旁侧,青冥剑柄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夏衫传来,他沉默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行至武陵城外十里长亭,前方烟尘大起,一彪人马旋风般卷来。当先一将,身披锃亮铁甲,胯下黑马神骏异常,正是武陵守将石厉。他远远便滚鞍下马,动作利落得近乎夸张,疾步奔至萧清璃车驾前丈余之地,轰然单膝跪倒,甲叶哗啦作响。

“罪将石厉,恭迎长公主殿下!”他声音洪亮如雷,震得长亭瓦片似乎都在簌簌作响。他深深垂首,头盔上的红缨剧烈颤动,语气沉痛万分,“末将驭下无方,致使宵小之辈散布流言,竟至污蔑末将有不臣之心,惊动天颜!末将惶恐无地,万死难辞其咎!恳请殿下入城详查,末将必肝脑涂地,以证清白!”他头颅低垂,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几乎要亲吻脚下滚烫的尘土。

萧清璃并未下车,清冷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石将军请起。是非曲直,本宫自有公断。”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石厉起身,古星河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几个细微之处。石厉身后那些亲卫,甲胄虽亮,腰间佩刀柄的缠绳却浸着一层洗刷不净的暗红,那是反复浸透鲜血又被强行搓洗后的痕迹。他们看似恭谨地垂手而立,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飞快地扫视着公主卫队的薄弱处,带着猎人审视陷阱中猎物的审视。更远处,武陵城那高耸的城门楼阴影里,几道金属反射的冷光一闪而逝——那是强弩在日光下的反光。

古星河策马悄然贴近车驾,声音压得极低,只送入萧清璃耳中:“殿下,此獠心怀叵测。刀柄血渍犹新,城头暗伏强弩,其心昭然。不可入城。”

萧清璃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柔软的衣料。她沉默了一瞬,隔着车帘,目光似乎穿透了薄纱,落在石厉那张看似忠厚的脸上。随即,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石将军忠勇可嘉,本宫心甚慰之。然行程紧迫,尚有要务在身。本宫先行一步至栖霞城驻扎,待安顿妥当,再召将军前来问话详查。”

石厉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那瞬间堆砌的“忠厚”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和阴鸷。但他反应极快,立刻重新垂下头,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殿下明鉴!末将……末将遵命!定在城中整肃军伍,静候殿下召见!”他再次深深拜下,头盔几乎触地,遮掩住了眼中翻腾的杀意。

车驾转向,护卫簇拥着,踏上了通往北方栖霞城的官道。石厉一直保持着跪送的姿态,直到滚滚烟尘彻底遮蔽了视线。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卑微瞬间褪尽,只剩下狰狞的暴戾。他猛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对着身边一个心腹低吼,声音像砂纸摩擦:“去!给老子‘请’!请殿下‘入城’!要快!要‘恭敬’!办砸了,老子剥了你的皮!”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古星河静立在土包之上,夜风带着湿气拂动他的衣袂。他望着南面武陵城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的黑暗,像一头蛰伏的凶兽。怀中那卷《天机策》似乎又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寂静,一名浑身浴血的暗卫踉跄着跑来,扑倒在古星河脚下,声音嘶哑颤抖:“先生……武陵城……是陷阱!我们刚入瓮城,千斤闸就落下了!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殿下’……‘殿下’她……”暗卫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古星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寒光凛冽如青冥剑锋。他转头,望向同样闻讯赶来、面色煞白的萧清璃。她穿着便装,发髻有些松散,显然是匆忙起身,那支翠玉簪子斜斜插着,摇摇欲坠。

古星河早已猜到,故此用假的郡主为诱饵试探。

“石厉反了。”古星河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撕破了脸。”

萧清璃望着漫天星斗叹了口气。

此刻像是两人的默契,都沉默不语,又或许心中都在盘算着什么。

栖霞城,这座扼守南北要冲的军事要塞,此刻却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当萧清璃的车驾在仅存的十余名忠心耿耿的贴身近卫簇拥下,仓惶抵达城外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预想中坚固的城防全都化为泡影。巨大的城门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死寂无声。城墙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面残破的旌旗在带着血腥气的夜风中无力地飘荡。街道上散落着来不及带走的杂物,几处民宅还在冒着未熄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恐慌气息。

“人呢?守军呢?!”萧清璃掀开车帘,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寄予厚望的栖霞城,她以为能据险而守等待援军的栖霞城,竟然……空了!

一名近卫首领策马飞奔入城探查,片刻后脸色铁青地冲回:“殿下!城……是空的!百姓逃散一空!守军……守军不知所踪!粮仓被焚毁大半!”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连城外大营都空无一人!旗帜、辎重全都不见了!我们……被彻底抛弃了!”

最后的希望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眼前轰然破碎。萧清璃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车辕才勉强站稳,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那支象征着她身份的翠玉簪子在发髻间剧烈晃动,映衬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十余名近卫面面相觑,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面对即将到来的八千叛军,他们这点力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就在这时,凄厉的号角声如同地狱的丧钟,从南方沉沉地压了过来!紧接着,是闷雷般滚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地在颤抖!地平线上,一片猩红的火海如同地狱之火,汹涌地燃烧、翻滚,向着这座死寂的孤城席卷而来!叛军的嘶吼声汇成毁灭的狂潮,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来了!他们来了!”近卫首领声音发颤,眼中是末日般的恐惧。

萧清璃猛地看向古星河,那双素来机敏狡黠如狐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助的惊惶和一种深切的、濒临崩溃的依赖。那支玉簪在她发间颤动着,终于滑落,“叮”的一声脆响,跌落在冰冷的尘土里,断成两截。

古星河的目光在那断裂的玉簪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封般的沉寂。他翻身下马,俯身拾起那两截冰冷的玉簪,紧紧攥在掌心,断口的棱角硌得生疼。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欲绝的举动。

他迈开脚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

“古先生!你做什么?!”近卫首领失声惊呼。

古星河没有回头。他的身影在空旷的城门洞中显得异常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他走到城门中央,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面向南方那片越来越近、吞噬一切的猩红火海。

铿——!

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响彻死寂的夜空!

青冥剑,出鞘!

剑身如一泓寒潭秋水,在叛军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冷刺骨的青光。古星河单手执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另一只手依旧紧握着那断簪。夜风吹拂着他沾满尘埃的青衫,衣袂猎猎作响,仿佛一面孤独的战旗。

他就这样,一个人,一柄剑,挡在了栖霞城洞开的城门之前!以血肉之躯,直面那汹涌而来的八千叛军洪流!

“古星河!!”萧清璃的尖叫声带着哭腔,被淹没在叛军震天的喊杀声中。

近了!更近了!

“咣当。”

古星河催动内力,将城门重重的关上。

叛军前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看到城门前竟只有一个持剑的身影,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嚎叫!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嗜血的光芒,挥舞着刀枪,完全无视了那个渺小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向着城门涌来!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一人守城?螳臂当车!

就在最前面的叛军距离城门不足十丈,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下清晰可见的刹那!

古星河动了!

他的身影骤然模糊,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青色闪电!不再是防守,而是迎着那滔天巨浪,逆流而上!

青冥剑的寒光第一次在战场上绽放出它全部的狰狞!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杀戮!剑光泼洒如瀑,清冷的光华在黑暗中划出死亡的轨迹!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掠过叛军的咽喉、心口、关节!快!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利!利到切割皮肉骨骼如同撕裂薄纸!

噗嗤!噗嗤!噗嗤!

血泉喷涌的声音瞬间连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叛军悍卒,脸上的狂喜甚至还没来得及褪去,便感觉脖颈一凉,视野天旋地转,头颅已高高飞起!无头的尸体在巨大的惯性下又冲出几步,才轰然栽倒!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古星河的身影在城门洞前狭小的空间内腾挪闪动,青冥剑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青色风暴!他像一道无形的闸门,硬生生地将汹涌的人潮从中劈开!凡是踏入他剑光范围之内者,非死即残!残肢断臂、碎裂的兵刃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在他脚下飞快地堆积起来,形成了一圈触目惊心的死亡地带!

“杀了他!”叛军中响起了气急败坏的怒吼。更多的叛军被这血腥的杀戮激起了凶性,不再盲目前冲,而是结成阵型,挥舞着长矛、盾牌,试图将古星河围杀在城门洞前。

长矛如林,从四面八方攒刺而来!沉重的盾牌狠狠撞击!刀光剑影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古星河的身形如同鬼魅,在狭窄的空间内辗转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攒刺。青冥剑时而如毒蛇吐信,刁钻地刺穿盾牌的缝隙,洞穿持盾者的咽喉;时而如雷霆万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数柄长矛齐根斩断!剑光所及,盾碎矛折,血雨纷飞!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叛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杀了一波,又涌上一波,仿佛无穷无尽。冰冷的矛尖擦过他的肋下,带起一溜血珠;沉重的刀背砸在他的肩胛,传来骨骼的闷响;锋利的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早已看不出原色的青衫,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破碎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的灼痛。

青冥剑依旧锋利,但挥舞的手臂越来越沉重,剑势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丝。剑锋劈砍在厚重的铁甲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剑身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和碎肉,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滞涩感。

“他不行了!上!杀了他!”叛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更加疯狂地涌上。

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和兵刃坠地的声音!几名悍不畏死的叛军精锐,竟利用钩索攀上了无人防守的城墙,从城头扑下,目标直指被近卫护在中间的萧清璃!

“保护殿下!”仅存的几名近卫目眦欲裂,嘶吼着迎了上去,与跳下的叛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忠心耿耿的近卫一个接一个倒下,用生命为公主争取着时间。

古星河心神一震!眼角余光瞥见城楼上萧清璃惊惶的身影和岌岌可危的防线!这一分神,肋下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一柄阴狠的弯刀突破了他的剑网,狠狠劈在他的左肋!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体!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动作瞬间停滞!

“死吧!”石厉那如同夜枭般的狞笑声在混乱中格外刺耳!他竟然亲自冲到了近前,巨大的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卷起一片腥风血雨,朝着古星河力竭的身影当头劈下!刀未至,那狂暴的劲风已将古星河散乱的发丝吹得狂舞!

古星河瞳孔骤缩!生死关头,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扭转,青冥剑险之又险地向上斜撩!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如同洪钟大吕在城门洞内炸开!

火星如同烟花般爆溅!

古星河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如同山崩海啸般从剑身传来!虎口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青冥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竟被那狂暴的力量劈得弯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他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厚重的城门上!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眼前金星乱冒,天地旋转,耳中嗡鸣不止。他拄着青冥剑,单膝跪在血泊之中,才勉强没有倒下。左肋的伤口和全身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攒刺。

“哈哈哈!鬼谷传人?!不过如此!今日便让你成鬼!给老子剁碎了他!”石厉狂笑着,提着鬼头刀一步步逼近,眼神残忍而兴奋。周围的叛军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狞笑着围拢上来,无数兵刃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对准了那个血染的身影。

城楼上,最后一名近卫也倒在了血泊中。萧清璃被两名叛军抓住手臂,绝望地看着城门洞下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泪水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古星河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视野被血色笼罩。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石厉那张扭曲的脸,又似乎想穿过混乱的人群,望向城楼上的那一抹身影。握着青冥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着。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攥着那两截冰冷的玉簪。

就在无数兵刃即将落下,将他彻底淹没的瞬间——

呜——!!!

一声苍凉、雄浑、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如同撕裂混沌的曙光,骤然从栖霞城北方的天际滚滚而来!那声音蕴含着无上的威严和磅礴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是大地沉闷的、如同密集战鼓般的震动!轰隆隆!轰隆隆!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整个栖霞城仿佛都在随之颤抖!

石厉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他猛地扭头望向北方,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有叛军的动作都僵住了,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在破晓前最深的黑暗中,一道钢铁洪流在晨曦初露的微光中涌现!那是玄色的怒涛!是移动的死亡山脉!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大地,掀起的烟尘如同沙暴般遮天蔽日!一面巨大的玄色龙旗在烟尘中猎猎招展,如同宣告审判的神祇旌幡!

“天……天谕玄甲!是玄甲军!!”叛军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叫!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叛军阵中瞬间炸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亡命徒,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斗志瞬间瓦解!兵刃脱手,相互推搡践踏,只想逃离这片即将被钢铁碾碎的死亡之地!

“撤!快撤!回武陵城!!”石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刺耳。他第一个调转马头,甚至顾不上再给古星河补上一刀,疯狂地抽打着坐骑,像丧家之犬般向南逃窜。

兵败如山倒!八千叛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漫山遍野地亡命奔逃,只留下遍地狼藉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城门前,那如山堆积的尸骸顶端。

古星河依旧拄着那柄沾满血污的青冥剑,单膝跪在血泊之中。他全身浴血,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左肋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大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嗬嗬声,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入黑暗。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紧握着断簪的右手。那只手,虎口崩裂,指关节血肉模糊,粘稠的血浆几乎将手指和冰冷的玉簪粘连在一起。

他颤抖着,摊开手掌。

两截断裂的翠玉簪子静静地躺在染满鲜血的掌心。原本温润的玉质被暗红的血浆覆盖,那道刺眼的裂痕在破晓的金色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惊心,如同他此刻破碎的身躯,也如同这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黎明。

古星河染血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耗尽生命的轻柔,抚过那冰冷的裂痕。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掌心的玉簪,望向了城楼上那个挣脱束缚、正不顾一切冲下城来的身影。

阳光落在他满是血污和疲惫的脸上,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那里面仿佛有火焰燃尽后的余烬,也有劫后余生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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