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舟山庙会的烟花已经开始,街头巷尾人们聚集在一起,其乐融融观赏这一年一度的烟花盛会。
地上是点点暖色灯火,天上是璀璨夺目的烟花,褚边荷坐在踏云峰的一座亭楼内,趴着栏杆感受着这份热闹。
她时不时会向玉竹峰的方向望去,想着三千现在在干什么,尽管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去找到三千,和他一起观赏这样的景象,但是看到站在一旁的父亲,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父亲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桌上放着的酒,这一小会已经没了两壶了,亭楼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梅子香气。
天上又炸开一朵火红的烟花,是一个圆滚滚的灯笼形状,褚边荷转头惊奇地望向父亲,却发现父亲的视线全然不在眼前的烟火,而是一旁玉竹峰的方向。
正在思考的褚万山感受到女儿的视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扭头表示要好好欣赏烟火。
褚边荷心里好笑,撒娇地埋怨道:
“爹爹,您到底是来陪女儿看······”
但话还未说完,褚边荷腰间的落霞玉突然散出一阵柔光,未等她低头查看,紧接着半空中一股更强的光亮骤然点亮夜空,将亭楼的影子打的棱角分明。
父女俩连忙寻光望去,却见在西北落霞宗方向,整个落霞山顶被一个巨大的圆形光球包裹,光球表面霞光萦转,远看宛如一个小型月亮落入山间。
霞岚鸣玉阵,落霞宗的护宗大阵。
褚万山暗道。
落霞宗出事了。
“爹爹······那是······”褚边荷愣神喃喃地喊着。
褚万山已经一个闪身将褚边荷护在身后,对站在亭外的魏秋山吩咐道:
“山伯,先把边荷带回去。”
魏秋山颔首,附身对褚边荷温声道:“小姐,先随我回经阁吧。”
褚边荷担忧地望着父亲,上一次见父亲露出这种神色还是母亲病重的时候,直觉让她感到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但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跟着山伯伯先下山,或许还不会让父亲分心。
想到这,褚边荷听话地拉着魏秋山,对着父亲道:
“父亲,那您小心。另外······令方师傅那边要不要也要提醒一下······”
褚万山哪还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转头苦笑道:
“你这丫头,没什么大事,你令方师傅那边我这就过去了,先乖乖回去。”
褚边荷吐了吐舌头,冲着父亲摆了摆手,便跟着山伯伯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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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山顶,绚烂的光球内却是血污纷飞。
主殿前的青石地砖已破碎大半,一众落霞宗弟子如扑火飞蛾源源不断地涌向中央那个灰眸男人。
杜若明也不掏刀,一脚踹碎最先冲到眼前落霞弟子的胸骨,侧身躲过刺来的一柄利剑,随即反手扣住持剑之人的头颅,之后便以此头骨为锤,狼入羊群般在人群中肆意地捕猎。
落霞宗共有六位长老,除去远游的六长老,已经毙命的四长老,剩余的宗主和三位长老四人睚眦欲裂,但他们坐镇在四个方位,不敢轻举妄动。
霞岚鸣玉阵本就是通过弟子所持落霞玉嵌入剑身,与同宗之剑串联,以剑为媒介,穿针引线般用落霞玉的光带将敌人层层缠住,这光带本身不具伤害,但仿佛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一般埋在敌人体内,而真正的起爆器正是在四个方向屹然不动的长老们。
他们捏碎的长老玉中炼化了各自的一道命丝,随着捏碎的玉尘弥漫在整个阵法内,阵法中的一切细微变化,敌人行气之法、出招变招,他们都洞若观火。待玉尘回流,倾覆全身,那时对敌人的行动了如指掌,便是他们一举击杀之时。
但等待玉尘回流需要过程,而玉尘越多,这个过程则越短。
落霞宗登命境以上皆入长老位,立宗六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位秉穹境的强者,便是第十三代宗主,此阵便为其所创,惊世大才,将宗内登命境以上的命丝炼入落霞玉中成为长老玉,此阵在百余年之间只开过一次,便是两百年前虎威门逼山,第十九代落霞宗主领八位登命境长老瞬开此阵,玉尘弥漫之间,已将虎威门十一位登命境尽数压制,才免于一场灭宗之灾。
可如今落霞宗凋落,长老之名只余六位,其中一位还是半步登命的四长老。而现今在场的长老更是空余下四人,玉尘回流的过程相比以往何其缓慢。
按理在玉尘回流的过程中,会给弟子覆上一层霞光罩,保其万全,这也是吴衡起决定拼死一搏的倚仗所在,可此时那护罩在杜若民手下,却如一个个肥皂泡一般,一碰就破,命如割草。
场中的杀戮仍在进行,内圈的弟子杀光了,外圈的补上,尸体堆积隐隐将杜若明所在之地围成了一个小小的洼地。
四位长老身上的玉尘覆盖的七七八八,却仍有空缺未完成,此时距离阵启已有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若在落霞宗鼎盛时期,只肖两三个呼吸之间便可阵成,何曾需要这般眼睁睁看着弟子白白送命。
场中的杜若明又砸爆了一个头颅,手中当作武器的头颅也已七零八碎,他如同丢垃圾一般甩开,眼看着他要重新寻觅新的趁手“武器”,立在西方个头稍矮的二长老再也坐不住了。
“我落霞宗弟子九百六十二人,如今被杀的四成都不到了。”他的声音呜咽绝望,看着弟子们仍悍不畏死,作为宗门的长老,弟子的师傅,他无法接受现在这样畏缩在后,即便这是唯一的机会,但那种自责和羞愧再不允许他这样做了。
余下三人没有接话,不需要接话,他们何尝想这样,他们忍受的、压抑的一点不比二长老少。
“师兄师弟,一定要成啊。”
留下这句话,二长老将身上已经凝结的玉尘散给三位长老,补上空缺,自己则强行撤阵,随手捡起脚边的一柄残剑隔空一甩,接着紧随其后向杜若明飞掠而去。
这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在玉尘回流期间他们已经发现杜若明的招式大开大合,在变招之际破绽也会显露无疑。此一剑正是趁着杜若明欲再寻弟子头颅,肩肘换招之时,直攻其侧腹。
飞剑带着二长老凛冽的杀意呼啸而来,有所感应的杜若明显然意识到了场上这一股异于旁人的剑势,但此时手肘已抬,再变招已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变抓为举,将手中抓着的弟子直接抛向剑锋所来的方向,同时单脚又是一勾,将地上的一具尸身也向飞剑上踹去。
“噗噗。”
利剑连穿两具尸体终于卸力改变了轨迹,给了杜若明移动身位的时间,但就在此时,其后的二长老凌空而下,但目标却不是杜若明本身,而是他头顶的命线。
他这是要斩了杜若明的命线!
这便是登命境对生死境的优势,生死境看不见命线,也无从防护,而登命境已修出了命线,自是有手段去损害别人的命线。
命线与命数息息相关,线损则人损,线断则人亡!
这一击凝聚了二长老的全力,利剑覆着幽幽的青光一闪而至。
杜若明显然注意到了,但他此时正处在踢出尸身,移动身位的时刻,根本无从反应,只能任凭二长老虚空斩出。
“吱!!!”一阵令人牙酸的交锋之声,虚空之中,杜若明的命线只被扯起一个微小的角度,接着就如同用豆腐去拉一根坚韧的弓弦一般,却见二长老的那柄青剑很快便被齐身熔断。
“噗!”
二长老吐出一口鲜血,这青剑是他的本命灵宝,以自身命线日夜温养,去斩他人命线本身对自己的命线也是一种耗损,意味着以己命去克他命。
寻常登命境之下,命线还不能称为线,而是一根细细的命丝,面对登命境几乎如同待宰的羔羊。但他忘了此时他面对的是一名炽星尊,命线上燃烧的星辰之力已足够抗衡登命。
但也仅仅能够抗衡而已。
反观杜若明也不好受,一直兴奋享受的他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神色,脖子上青筋暴起,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一众落霞宗弟子顾不上受伤的长老,见准机会,六七柄剑又是瞬间刺来。
剑入躯体,痛苦更甚,但这痛苦也让杜若明血性更甚,他本就是生死境,肉体的痛苦只会是他的养料。
他一瞬崩开已近身的弟子,望着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那个罪魁祸首,他隔空一抓身旁那根没入地面的圆木,一瞬间将其整根抽出,以扇形的轨迹狠狠向滞空的二长老砸去!
“碰!!!!”
圆木触地,震耳的闷声,血雾弥漫,二长老以及周围未来的及躲闪的三位落霞宗弟子被砸的支离破碎,地面的血迹炸出一个夸张的直径。
“长老!!!”
饶是已经熟悉这血腥屠杀的落霞宗弟子们仍不免发出一阵悲切地疾呼,又一名长老陨落,对他们犹如一阵彻骨的冷水泼下,将他们心头的怒火与不甘浇灭大半,恐惧与绝望开始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反观杜若明似是很满意这一击的效果,正欲回身收力,但听得“唰唰唰”三尾破空之声又是从三个方位袭来!
是那最后余下的三位长老在接过二长的老玉尘后,已然凝结完毕,发起了最后一搏!
三柄飞剑分攻上中下三盘,又是从不同方位,杜若明还保持着挥舞完原木的趔趄姿态,尚未卸力回调,索性左脚再发力,顺势凌空横转调整身位。飞剑交叉划过,却只在他的大腿与臂膀留下了几道皮外伤,但这也给了三位长老近身的时间。
未等杜若明再次站稳,距离最近的大长老已是持剑直冲胸口,杜若明余光扫到,顺势抄起身旁散落的残剑抬手欲挡,却在这时,只见随后的落霞宗主吴衡起单手掐诀,低呼一声“爆!”,那杜若明的左臂与肩胛炸开一片玉尘,霞岚鸣玉阵裹挟住杜若明的光带终于在关键时刻被引爆,三位长老心心相通,早已看穿这杜若明招式并不求精巧,往往肩肘发力,直来直往。
此刻发力点受挫,杜若明本欲持剑的右手顿时疲软下来,但是面门的剑近在眼前,来不及他多想,借着爆炸产生的惯力使身体左倾,右腿顺势横扫,直奔二长老持剑的手腕。
这时又听得一声“爆!”,杜若明的右腿又是炸开一阵玉尘!他闷哼一声,右腿已是卸力,这一停顿,那剑尖距离自己胸口仅余四指,危机时刻,他毫不迟疑左脚发力,又是借着这股爆炸之力迅速仰身后撤。
玉尘的爆破使得他的右半边身体全是麻痹状态,身形后撤却拉不开与剑尖的距离,正在思索下一步如何变招,却又感应到身后危机袭来,是那等候多时的五长老瞅准时机,果断持剑刺向自己门户大开的后背。
杜若明正欲动作,远处的吴衡起却又要掐诀念“爆”,杜若明见状知道不能再拖,索性心一横,微调身位,正身迎上了胸口刺来的利剑。
“噗!”
二长老的利剑直穿胸膛,但调整的身位让这一击擦着心脏而过,杜若明闷哼一声,疼痛转为怒意,他展开双臂,双峰贯耳,直击眼前的二长老。
二长老眼见双掌袭来却来不及反应,顿时脑中轰鸣,饶是杜若明右臂酥麻,这一下仍是将他打的一阵懵然,天旋地转,若是手臂正常,当下头颅应该是要被打爆了。
杜若明正面中剑,背部却也因为这身位的调整,使得背后的刀鞘正对身后的五长老,堪堪将五长老的剑挡住。
这两击任何一下杜若明都能躲开,但是两击同时,杜若明不得不选择了以伤换伤的打法,更何况不远还有个吴衡起伺机而动。
杜若明没有忘记吴衡起,刀柄挡住身后利剑的同时,他已是双臂收完力,左手抓住久未出鞘刀柄,迅速抽刀凌空向他袭去。
与此同时那五长老见攻势被挡,刚欲变招,杜若明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用依旧略微酥麻右手抄起面前二长老的脖颈,转身便甩向身后的五长老。五长老眼见扑来的是几近昏厥的二哥,只得一咬牙收刀接住。
这便给了杜若明喘息的机会,他终于可以重新调整姿态,左脚蹬地,直向吴衡起奔去。
血刀先至,看着迎面而来的冷冽刀光,已是掐好手印的吴衡起心也是一狠。
“爆!”
“嘣!”奔袭中的杜若明胸口又是一阵玉尘炸裂,正处在那贯胸的刀口之处,青白的玉尘之中一片血雾占据了大半。
与此同时那柄刀光已至,已是躲闪不及的吴衡起刚欲侧身,却已经被刀光斩断了那只掐诀的右臂,他吃痛要去封住伤口,随即那玉尘之中却又生生射出一把飞剑,那是二长老的配剑,是那疯子自己将胸口剑抽出射了过来!
吴衡起显然没有料到,再来不及反应,飞剑连着他捂住伤口的左手,穿透他的肩膀,力道仍未减弱,竟生生将他拖拽三四丈直直钉在远处那根的圆木之上。
这一切发生不过几个呼吸,一众落霞宗弟子便看着三位长老纷纷落败,玉尘中的那个人周身伤痕遍布却好似丝毫没有影响。他缓缓站起身,甩了甩恢复了差不多的右臂,又露出悠闲的神态,仿佛刚刚那些生死瞬间不过是刺激的玩闹。
扶住大长老的五长老咽了口唾沫,他们已竭尽全力仍然回天乏术,看着昏聩的大长老,仅剩血迹的二长老,被剑钉住的三长老,以及无头的四长老,一种悲凉与绝望油然而生,此时场中又传来那个恶魔却是淡淡地问到:
“没了吧?”
落霞宗众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