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山脚下的广场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味、丹药奇特气味。
天神柱在烈日下刺眼闪耀,却晃不掉年轻修士眼里对于争夺一年一度剑宗弟子名额渴望和憧憬。
洛晚正猫着身子,紧紧贴在高耸玉柱的后方,露出半张脸,眯眼打量不远处那些犹如门神般的守门弟子。
她的心怦怦直跳,脑海里思索着能否突破守卫防线,趁机混入剑宗寻人。
昨日那场“探路”简直是个灾难。
她只是走上前,吞吞吐吐地说想找故人,支支吾吾地表示忘了名字,未说完就被守卫当场轰了出来,还被当成了意图不轨的家伙。
羞辱她到极致。
苍天见证,她对当什么破剑宗弟子完全不稀罕。要不是寻那人当靠山,她根本连剑宗的大门都不愿踏入。
一想到昨日轰出的场景,她就心里愤愤不平,手不自觉地扣住冷冰的柱面。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洛晚的思路。
钟灵压低声量凑近洛晚的耳边,神情担忧着看向洛晚,“洛姐姐,你该不会打算直接冲进去吧?那些可是个个都是筑基巅峰了。你确定不是羊入虎口吗?”
洛晚却得意洋洋地反驳:“怎么可能!灵灵,你姐姐我可是准备得妥妥的,保证能混进去!”
说完,洛晚还神经兮兮地挑着眉。
钟灵嘴角狠狠地一抽,翻着白眼,别以为她还年纪小,但以她对洛晚那跳脱不羁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肯定想些“馊主意”,八成不靠谱。
洛晚一脸不满看向钟灵。
在钟灵眼里,她就那么不靠谱吗?越想越不服气,就伸手狠狠地敲打钟灵的小脑袋,才把自己郁闷气疏解出来。
古树下,钟默静静地站在远处,双臂抱胸抿着嘴,眼神幽暗凝视洛晚与钟灵的互动。
突然,“砰!”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彻广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修士蜷缩在地上,嘴角的猩红的鲜血蜿蜒而下,染湿了颈项。虽然已昏迷不醒,但手脚却不停抽搐。
洛晚钟灵吓得惊叫一声,身子猛地一缩,手按住惊叫的嘴。
守卫弟子目光如刀,狠狠地扫过人群,手中的长剑铿锵一声杵在地面,厉声警告道:“众道友听好了!!!任何妄图混入剑宗者,一旦发现,一律重罚,绝不姑息!”
这声警告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洛晚心头那点侥幸。
她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心跳如擂鼓般“咚咚”作响,慌乱中将藏在袖中的爆雾珠和赝品通行牌往深处塞了又塞,生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馅。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底打起了退堂鼓,她是来寻人保佑的,可不是来寻死的。
要是为了找个八字还没一撇的靠山,就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那才真是亏大了。
这些守卫出手毫无情面,硬闯……那纯属自寻死路。
洛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的慌乱,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衣襟,清了清嗓子,转头一本正经地看向钟灵:“咳……算了,本姑娘今日心情甚好,决定....堂堂正正走入正门去寻人。”
钟灵:“?”
钟灵望着洛晚那副神采飞扬的,手不自觉的扭着自己的袖子,不忍心泼洛晚的冷水。
剑宗弟子选拔,哪有那么容易就过。光是那第一关的灵根测试,以洛晚的杂灵根,十有八九就得被刷下来。
就算奇迹般蒙混过关,那最后的实战演练……钟灵忍不住想捂脸,就洛晚那点修为,不就是等着挨揍的份吗?
那句残酷的实话“你根本没资格”像根鱼刺般哽在喉头,最终还是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钟声“咚咚咚”洪亮炸响,瞬间压过了广场上所有喧嚣。
一道流光自天际划过,稳稳落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之上。
负责选拔的执事气势凛然,目光扫过下方万千修士,声如洪钟地宣布:“弟子选拔正式开始!所有欲参与者,按序前往测试灵柱前,接受灵根测试!”
洛晚漫不经心地玩着发尾,腰间幻行玉佩随风摇曳,混在队伍里,无聊的等待上台测试。
钟灵歪了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洛晚。她真的有那么自信能过关?难道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手?
洛晚似乎察觉到了钟灵的目光,却只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轮到洛晚上高台时,她轻轻理了理裙摆,那裙角虽沾着一个隐约鞋印,但她却昂首阔步踏上高台,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弧度。
众目睽睽之下,掌心灵力注入灵柱,刹那间,灵柱深处的龙魂竟发出一声痛苦长啸。
一声“轰!!”巨响,灵柱剧烈震颤,顷刻炸裂,灵晶碎片四散飞射,裹挟着劲风从众人耳畔呼啸而过,惊得所有修士目瞪口呆,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洛晚的自信瞬间裂开缝,飞射的碎片宛如破碎的自信。
她脑海疯狂叫嚣:三万灵石啊!她费尽心力从黑市托人买来的伪灵根喷雾,卖家不是说连分神期的老怪都未必识得破吗?怎么区区一根测试灵柱都过不了?!
借势通关,就那么难吗?哪个天才不是踩着捷径登上仙途,怎么偏偏她连剑宗这点小道都不行?!
执事脸色骤变,目光如炬般锐利,瞬间锁定洛晚,厉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对灵柱动了什么手脚?”
洛晚瞬间回神,眨了眨无辜的大眼,头颅微歪,装傻充愣道:“我根本没动它!难道不是你们剑宗用的灵柱年久失修,早就破败了?”
说完,便煞有介事地低头,佯装害怕地紧紧攥着裙摆。实际心里却早已骂翻了天:黑心散修!居然敢坑我的灵石!等我进了宗门,非要把你从地底翻出来算账不可!
执事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又扫,确实寻不到任何作弊的证据。
他无奈地憋着一口气,半晌才僵硬地开口道:“或许……你的灵识异常,灵力汹涌澎湃,灵柱难以承受。你去换根灵柱,再测一次。”
说着,他便带着一脸古怪的洛晚去往了另一根灵柱。
结果可想而知。失去了伪灵根喷雾的辅助,洛晚的杂灵根暴露无遗。
“洛晚,杂灵根,资质下等,请立即离场。”
话音刚落,洛晚瞬间炸了毛,在地上翻滚大声抗议道:“我不服!剑宗分明是故意刁难我!我明明金光璀璨,怎么会被判成杂灵根?”
或许是她动作太过剧烈,又或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只见一道细小的银光从她宽大的袖子里滑落。
“砰!”一声轻响,一个拇指大小的喷雾瓶子骨碌碌滚落在她脚边。
洛晚:“……”
全场修士:“……”
天道这是要亡她啊!
她眼珠一转,下一秒便猛地抬脚,将那个滚到脚边的“赃物”狠狠踹向了那个踩过她裙摆的倒霉蛋,破音高喊道:“是他!!是他偷偷塞给我的!贼喊捉贼,卑鄙无耻!!”
那年轻修士:“???”他彻底蒙住了。
洛晚理直气壮地道:“诸位不妨细思!若这东西真有用,我怎会测出杂灵根?分明有人暗中设下圈套!栽赃嫁祸!”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嗡嗡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一名鬼修笑得魂火都快飘出来了,“哈哈哈,这姑娘脸皮比我那护心镜还厚!”
卖糖葫芦的老汉叹了口气,“老夫活了三百年,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把作弊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还倒打一耙的!”
那被冤枉的修士脸都气绿了,跳脚指着洛晚大喊道:“我根本不认识她!血口喷人!”
钟灵早已羞得把头埋进钟默身后,声音细若蚊蚋,“兄长,我们快走吧……我不认识她。”
她知道洛晚无赖,可没想到竟能无赖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境地,睁眼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钟默淡定地嗑着灵瓜子,嘴角勾着一抹看戏的弧度:“莫急,这等百年难遇的荒唐好戏,怎能轻易错过?”
而洛晚站在高台上,听着台下众人的议论声,神情仍旧得意,甚至还冲着钟默兄妹方向抛了个媚眼。
弹指之间,执事们面色骤沉,几道灵光闪过,先将那倒霉修士擒下,随后迅速包围洛晚,将她困在高台中央。
局面瞬间不利于洛晚,她脸上虽故作镇定,但心却猛地跳了一下,再次指向那无辜青年,强词夺理狡辩道:“你们搞错了!陷害我的是他!”
场面陷入僵局之际,天空传来一道凌厉声音:“老夫监考百年,什么伎俩没见过?你这点拙劣手段,也妄想瞒天过海?”
眨眼之间,一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就稳稳站在高台上,正是监考主执,凌虚子。
灵虚子提高了声量,怒斥道:“作弊证据确凿,在剑宗弟子选拔上胡闹,简直胆大包天!若不严惩,岂不贻笑天下?”
钟灵望着被执事围困的洛晚,眼中满是焦急,悄悄拽了拽钟默的袖子:“兄长……”
钟默原本嘴角含笑,此刻却敛了神色,眉头微蹙,低声摇头,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洛晚心头猛地一紧,眼见钟氏兄妹始终未出手相助,终于意识到,这一次恐怕真的摊上大事了。
她袖下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心底暗自嘀咕道:若真落入剑宗执事之手,她莫说入宗,只怕连那位也再无相见之日……
所以,她绝不能被带走,绝不能!!!
她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悄悄捏碎了藏在袖中的爆雾珠。
“砰!!!”一声巨响,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吞噬了四周所有的视线。
洛晚趁着混乱挣脱了束缚,如离弦的箭般冲向出口。谁料,一股灵压如同山倾覆而下,瞬息间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想逃?”凌虚子负手而立,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显然那股灵压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在剑宗面前,你那点小伎俩,不过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乖乖接受剑宗的处罚。”
洛晚心头焦急如焚,双眸紧盯着眼前局势,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清楚,一旦这层浓烟散去,等待她的绝不会是生路。即使不死,也必然脱层皮!她只能向那人求救,可是那人本名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尘!!!
烟雾一点点地散去,执事们的面孔逐渐清晰,目光寒光森冷。洛晚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耳边只剩下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恍惚间,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父亲临终前的叮嘱:“晚晚,记住,那位是……”
沈御尘!
管他是谁!!只要救她脱离目前困境,她就感激不尽!!!
她心一横,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倾尽全力,嘶声唤道:“沈御尘!!!”
她那悲切凄厉的声音,瞬间打破整个广场的沉寂。
“我乃是你的未婚妻子!”
洛晚眼中带着惊惧、委屈、还一丝孤注一掷,“如今我被剑宗执事围困,若你沈御尘真是个冷心冷肺、见死不救之人,那便是天下第一的负心薄情之徒!”
话音落地,台下众人顿时满脸骇然。
“未婚妻?她说她是那位的未婚妻?”
“疯了吧?她这是疯了吧?”
“放肆!”凌虚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怒诉道:“你这等品行不端女子,怎敢妄言与那位有婚约,简直罪无可赦!”
洛晚看着凌虚子发怒,站在原地彻底蒙了。
她不过是喊出了自己未婚夫婿的名字,大家的反应有必要这么奇怪吗?难道他本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洛晚身前,身形微微颤动,却焦急地拱手说道:“凌监考,洛姐姐她绝无冒犯之意!她……她或许是一时记混了名字,才误认他人为未婚夫婿!”
那身影,正是钟灵,她额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微微颤抖,却依然咬牙坚持着,“她不过是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实际上是前来投靠的,并无其他恶意!求您海涵她一次!”
钟默也缓步走出人群,向凌虚子拱手,“凌监考,眼下情势未明朗,也许此事尚有隐情。”
话完,钟默目光如刃般直直落在洛晚脸上,更像是在辨认她方才的话是否属实。
凌虚子眉心一皱,冷哼一声:“钟家之子也要为这女子担保?”
就在众人议论不休之际,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从天穹深处传来,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是谁,胆敢在剑宗弟子选拔上大闹?”
话音落地,天光骤变,乌云自四面八方翻滚而来,瞬间压制了所有的喧哗与躁动。
“完了完了。”钟灵脸色顿时煞白,身子踉跄了一下,声音颤抖道:“洛姐姐……这下真的闯下弥天大祸……”
钟默脸色骤然一变,双眸微微收缩,低声自语道:“竟然真的惊动了那位……难道.....她竟...”
洛晚慌张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向身旁脸色惨白的钟灵,低声问道:“灵灵,怎么了?那人是谁?为何惊动到他?”
钟灵欲哭无泪,哭腔道:“洛姐姐……你刚才呼唤的沈御尘,并非寻常之名……那是剑宗至尊,剑尊的本名啊……”
洛晚:“……”
洛晚一脸顿时也煞白,手不由自主颤抖,微微颤道:“你说……我所呼唤的那个未婚夫,竟然是剑宗的剑尊?”
洛晚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炸响,眼前竟有些发黑,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沈御尘……竟是剑尊?!
这怎么可能?!
她几乎下意识地摇头,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可能……父亲从未提过……”
“难道,是我记错了名字?”
“还是……是父亲说错了?又或许……他故意没说?”
思绪如乱麻般绞缠在一起,一种不安与恐惧从心底升腾,逐渐放大。
沈御尘若真是剑尊,那她方才的言行,简直是在万众瞩目下,强行将一位九霄之上的人物拉下来与她攀亲!
这,哪是求救,简直是找死!
她未及时理清思绪之际一道皎洁如月华般的身影,如同从九天之上降临的谪仙,眨眼间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袭白衣胜雪,容颜俊美得令人窒息,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冰寒孤傲的威压,仿佛天地间无人能近。
他,正是剑宗至高无上的存在,剑尊沈御尘。
哪怕是凌虚子,脸色骤然一变,率先躬身行礼,沉声道:“拜见剑尊。”
众人如梦初醒,紧随其后躬身行礼,整齐如一的呼声仿佛天雷滚滚:“拜见剑尊!
就在众人震惊行礼之际,洛晚胸口那枚封存多年的定亲玉佩,忽地微微一烫,洛晚却尚未察觉。
一道如寒霜般冷锐的目光,已经稳稳地定格在她身上。
沈御尘正看向了她,语气冷若冰霜说道:“是你?在弟子选拔中喧哗,擅自提及本座的名讳,还敢惊扰本座清修?”
一旁的钟灵与钟默兄妹俩,早已悄悄退到了人群边缘,生怕被卷进这场风暴。
只留下洛晚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剑尊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强大威压。
洛晚浑身冰凉,嘴唇颤了又颤,却无法吐出只言片语。她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有那么难吗?
沈御尘轻轻挥动衣袖,一股无形之力骤然将洛晚牵引至他身前,同时升起一道透明结界,将两人笼罩在一个静谧无声的世界中,隔绝了所有窥探。
洛晚艰难地咽了咽了口唾沫,心里把那两个见风使舵的兄妹暗骂了无数遍。
她强忍双脚的颤抖,艰难抬眸望着沈御尘,声音越来越小道:“小女子洛晚……家父洛坤生前曾说过,我在剑宗有一位未婚夫婿……名唤沈御尘……”
沈御尘脸上仍旧丝毫无情绪波动,“你说...你是本座的未婚妻子?可有凭证?”
洛晚颤抖着念动咒诀,将一直封印在胸口的古朴玉佩召唤出来。
那是一枚古朴的青色玉佩,半透明的质地上刻满了玄奥的符纹,泛着淡淡温润的光芒。
沈御尘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那枚玉佩便似被无形之力牵引,轻飘飘地飞入他掌中。
玉佩落定的刹那,忽然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化作无形的契约之力,迅速在沈御尘与洛晚之间缠绕,并在两人的手腕烙下了两朵妖冶的桃花印记。
光芒中,她隐隐约约见到界外天空划过一道道诡异的雷光。
这……这到底是什么?难道父亲说的“亲手交到对方手上”,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