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剑阁的会议厅上。
青玉案桌后,端坐着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俊美坚挺的鼻梁,抬起了眼眸看着一个个面容严肃的长老,“不知众长老,来寻本座,可有什么要紧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欲哭无泪,躬身行礼,“剑尊,您的那位未来道侣,可要断绝了我灵兽园的道统啊!她竟把昔日那矫健灵动的雪云貂喂到如今肥圆如球,连自己的影子都追赶不上。”
说着,他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朴的画轴,展开时枯瘦的手指仍在不停地颤抖。
画轴之上,歪歪扭扭地勾勒着十几只圆滚滚、胖乎乎的灵兽,形象滑稽可笑。
看到这一幕的沈御尘眼角抽了抽,手敲打着青玉桌,声音带着一丝察觉不到无奈道:“除了此事,其余长老可为何事?”
在长老为中的最重视规矩的蔡长老,蔡衡之,对着剑尊躬身行礼,眉心紧锁,沉重而缓慢说道:“剑尊,您这位未婚道侣行事乖张,屡破常礼。短短数日,便将剑宗搅得天翻地覆。若不早做决断,只怕日后……对宗门有害无益。是否……应当解除这桩婚约?”
沈御尘眼眸微垂,突然地挥动袖袍,万千剑气如惊雷般轰然爆发,将蔡衡之一举震飞,撞墙坠地,血从口角渗出,染红长须。
众长老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出声。
沈御尘一言未发,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不敢抬眼望向沈御尘,连为蔡衡之辩一句都无此胆量。
沈御尘凝起冷冽又锐利目光审视蔡衡之,“你以何身份,竟对本座的婚事指指点点!!”
沈御尘继续面无波澜道:“本座的未来道侣行事再荒唐,也只由得本座处置,他人不得多言。此事你只初犯,本座就轻饶你,下次再犯,就直接重罚,绝无留情面。”
蔡衡之颤巍巍地起身,低头避光,帘下的双眼却闪过一抹怨毒:“老夫知错了……多谢剑尊开恩。”
“其他长老,若无要事,便退下!!”
沈御尘低头品茶,灵茶香气袅袅弥漫至屋梁之上。
他神色如常,眼中无波,仿佛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众长老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拱手行礼,低声应是,纷纷退出了剑阁议厅。
待众长老退尽,殿中寂静无声,沈御尘仍低头抿茶,忽然往空中开口道:“查得如何?”
一道黑影悄然现身,单膝跪地,拱手低声道:“主子,属下已查明。您的未来道侣,确实出自云霞城洛家。她被逐出家族,表面因与宗门合作告吹,实则另有隐情,此事尚未查清。”
他顿了顿,眉宇微敛:“她之父与您并无往来,但……曾与您的师尊有一面之缘。”
沈御尘微微眯眼,茶盏轻旋,沉声道:“与本座的师尊……呵,有趣。”
黑影恭敬答道:“据传,当年您的师尊与她父亲生出嫌隙,遂对其下追杀令。此令一出,促成您的未来道侣早产,她母亲亦因此命丧黄泉。她父亲为救女儿性命,倾尽毕生修为,倾力传承于她,方得以保全性命。”
黑影顿了顿,继续低声道::“纵使她父亲倾尽一生修为,也仅保得她一线生机。然而命魂受损,根骨不全,自此修为难有寸进,远不能与常人比肩。”
沈御尘喝着手里茶,沉声道:“继续再查,有什么最新的消息立即通报。”
“是!!”黑影眨眼间就消失了。
沈御尘望着茶水漾开的涟漪,低声道:“师尊……你在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缓缓起身,负手立于窗前,目光遥遥投向云海深处,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无忧无虑地追逐着仙鹤嬉戏。
他的青玉案头那堆积如山的信笺。
最上方那封来自药材峰的投诉信,边缘还粘着半片珍贵的灵芝,旁边剑法峰送来的玉简则断裂成两半,正是被某人“别出心裁”的剑法劈开的“罪证”。
而其中最显眼的一封信,信封素白,字迹娟秀,抬头处写着两个字:“师兄。”
他良久未动,垂下眼帘掩住深邃的眼眸,薄唇之间,吐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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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窈窕的倩影此刻正神情张扬地踩着几名弟子背上,嚣张道:“你们竟然敢背刺姑奶奶,既然如此,就别怕姑奶奶报复的!!”
在洛晚脚底下的鼻青脸肿弟子,求饶道:“师叔,弟子们知错了!再也不敢在背后妄议您半句!求您高抬贵脚,饶了弟子这一遭啊!”
洛晚摇手中把玩着一个造型古怪的小巧法器,这个“小玩意儿”,可是她偷偷从剑尊的书房里顺来的宝贝,“这样吧。你们几个,背后乱嚼舌根,已经让本师叔声誉扫地。”
她顿了顿,眼波一扫众人,明晃晃的威胁道:“所以呢,我讨点赔礼,也不算过分吧?”
说着,手指轻轻一转,那法器嗡鸣一声,似乎随时要“出点事儿”。
弟子们连连点头如捣蒜,纷纷应声道:“对对对,师叔说得极是,是弟子们口无遮拦、以讹传讹,理应赔礼赎罪!”
洛晚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脚,那几名弟子哼哧哼哧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按着腰掏出灵石,作为赔礼。
洛晚斜睨着眼前的赔礼,讽刺道:“啧,就这点儿诚意?你们是拿灵石敷衍谁呢!!”
“既然如此,师叔我也只能将你们几人背后嚼舌根、污蔑剑尊未婚道侣之事,亲自向剑尊通报一声。”
话音刚落,洛晚便撩了撩衣袖,作势要转身离去。
几名弟子却顾不得身上的淤青与撕裂的衣衫,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来,慌不择路地将她拦下,语气里满是惶急与讨好:“师叔!且慢!”
“刚刚那些……不过是弟子们的一点孝敬心意,微不足道!”
“这才是真正的赔礼,还望师叔千万手下留情!”
说罢,一名弟子忍着肉疼,掏出上品的隐身符,双手恭敬地递向洛晚。
洛晚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大力地拍了拍几名弟子那带伤的肩膀,“这就对了。记住了,对师叔不敬,就是对剑尊不敬。这次师叔就大发慈悲,轻轻放过你们,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说了。”
“多谢,师叔的开恩。”弟子们咬紧牙关,忍着隐隐作痛,目送着洛晚远去的背影。
洛晚走往剑宗剑法山峰,脸上却不复以往的欢快的笑容,心中暗自嘀咕:近日,剑宗老有人议论她,诽谤她,还说勾引那什么林青。哼,也不想想那些歪瓜裂枣,本姑娘哪能看上!!!
不过,这几日传言也愈发离谱了,连走火入魔,根基不稳都被扣到她头上,简直荒谬至极。要不,找她那位未婚道侣聊聊。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洛晚思路,“洛姐姐,你等等我。”
洛晚回头望去,只见钟灵气喘吁吁地跑向她,圆圆的脸红红,“洛姐姐,你终于停下脚步了,方才怎么呼唤你,你都没听见。”
洛晚从袖子抽出了雪缎绢帕递给钟灵,“灵灵,姐姐方才想近日传出来流言蜚语,太过专注,竟没听见你唤我,真是抱歉。”
钟灵抹着汗,动作一顿,睁大眼望着洛晚:“洛姐姐,你果然知道了!这几日的流言蜚语简直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我今日就是为了这事来找你的。”
洛晚说道:“没担心,灵灵。姐姐方才已想好应对之策,这些流言,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着忽然一挑眉:“诶?你那兄长呢?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影?”
钟灵摸着脑袋,疑惑道:“我也不知兄长这几日在忙什么,我去了他住处,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自打进了剑宗,他就怪里怪气的,怪得我都有些认不出了。”
洛晚安慰道:“也许你兄长或许是在苦修,想趁这段时日突破瓶颈,早日结丹,你别太担心。”
钟灵吐了吐舌头:“嗯嗯,我兄长就是这性子。见谁都比他强,心里憋着劲儿呢,八成是躲着偷偷修炼,想赶紧追上结丹的脚步。”
突然,一个执法弟子快步走来,躬身行礼道:“师叔,弟子有事禀报。”
洛晚眼角红痣的美眸诧异地看着那执法弟子:“不知何事?”
那执法弟子毕恭毕敬道:“启禀师叔,蔡长老有事寻您,特命弟子前来,为您引路。”
钟灵扯了扯洛晚雪缎的天玄羽衣的袖子,压低声量,偷偷瞄了那执法弟子:“洛姐姐,这个蔡长老可是出了名重规矩的。我看应该对你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和作风,怕已生出不满。”
洛晚耸了耸肩,懒洋洋地玩着腰间的香包,缓缓慢地说道:“灵灵,那你这么一说,我倒挺想看看这蔡长老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她转头就对着那执法弟子,“那行,你就带路。”
钟灵着急小声道:“洛姐姐,你别闹了。此番前去,恐难全身而退。听闻执法阁尚未查出确凿证据,断不会贸然相请。但凡被请入执法阁的弟子,多是罪证确凿无疑。”
“灵灵,你太天真了。你看周围,哪是我能不去就不去的地方。”洛晚向钟灵挑了挑眉。
钟灵才望向周围,意识道周遭已布满了执法弟子,弟子们表明是恭敬,手却都按在剑鞘上,随时准备将洛晚拘押。
“洛姐姐,怎么办啊?剑宗的执法弟子怎么会怎样呢?!这些事你根本没做过,要是他们定了你的罪,怎么办?”钟灵焦急道,死死抓住洛晚的袖子。
洛晚在钟灵的耳朵,压低声量道:“灵灵,目前只能靠你了。你替我去剑阁寻剑尊求救。你洛姐姐的命,就托付给你了。”
“可是,洛姐姐....”
钟灵未说完,就被执法弟子打断道:“师叔有请,蔡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
钟灵看向强硬的执法弟子,只能眼睁睁望着洛晚被迫跟随着执法弟子朝执法阁方向走去。
在昏暗的树影掩映下的隐秘角落里,一抹青玄色的衣角若隐若现,冷冷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