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不配为储(1 / 1)

“找到你了。”

言攸倾身扯住偃偶的衣领,内里沉甸甸的纹丝不动。

她敲着那脑壳,在耳边吐字:“给我的戏坊惹出这些事。不然你也别出来了,我让人去取钉子和铁锤了,你喜欢藏在偃甲里,我就用长钉把你和它钉在一起,做成血肉偃甲。”

在一边听声的戏蕊狠狠打个寒颤,犹豫着要不要把东西交出去。

偃偶密不透风,里面的人早就要窒息而亡,意识混沌时被这样一番恐吓,发出游丝般的求救。

她听到那人咳了一下,须臾后撬开空壳,探出小半张脸,不匀地喘息。

他唇色褪尽,两片苍白微微张着,神态恍恍惚惚,乌亮的瞳仁失去焦距,一时不适应外界的光亮。

“不要……不,别钉我……”少年是挤出来的几个字,喉咙比木刺刮擦更痛,怀疑下一刻就要撕出血来。

可惜她从来不是什么菩萨,讲什么渡人救世,言攸冷嘁着就让冷刃贴上他的脸。

他面上弧度柔和,眼睛生得如珠似玉,像富贵人家豢养的狸奴,双眉纤长微弯,少些成熟刚毅,多些少年温柔。

言攸以刃口刮去他左脸颊上的血痕,血点子明显是别人的。

少年疼得“嘶”唤,一咬牙把盖在身上的木壳全都推开了,鱼一样顺滑地瘫倒在人脚边。

戏蕊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响彻整座楼。

青衣立即赶来,也是一惊:“真有人?!”

他怎么钻进去的?他藏了多久?他又有什么目的?

“他把姑娘的偃甲人彻底拆开了!”戏蕊两眼一黑。

言攸如视死物般睨看,轻轻抬动脚尖碰到他腰侧,少年一只手始终捂着左肋,多半是伤重。

他气若游丝求她:“救我……”

她蹲下来理开他黏腻在面上的发。

“可以送你出去。”

以便等死。

少年苦兮兮地摇头,要用尽浑身力气,伸手拽住言攸的裙摆,满手的红把灵动的绣花染得糟乱。

“他们呢?”

言攸扯下他的兜帽、捏着下颌翻来覆去观察,把他彻底弄清醒。

“一个没留。”

少年牵起嘴角,虚声求援:“血……止血……”

“这里是戏坊不是医馆。”

楼中脚步声杂沓,他在言攸的冷哂中入眠。

……

药劲过后,少年被生生痛醒,此时正枕在傀儡的木腿上,四周昏黑月上高头,他被扔在后场,双腕套锁,不远处摆着一个木盒,留有字条。

木盒中装着钥匙,能打开木盒就放他离开。

特制的匣子。

他费劲地撑身坐起,借着稀薄光亮,把鲁班锁捧在掌心,手指拨动,早将它的构造了解彻底。

最后一根木榫按下,里面却空空如也,与此同时灯火霎明,少年一惊,手中物砸地轻响。

言攸捡起特制的锁,捏着锁在他眼前晃,似笑非笑:“略通奇技淫巧?”

少年暗着眸色:“钥匙呢?”

言攸一阵好笑,“我为什么要给一个刺客准备钥匙?”

少年按了按伤口,虽然衣裳、斗篷上都是血,可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我知道藏锋门的刺客身上会有刺青,你呢?你的刺青在哪里?”

半明半暗中,她眼眸在熹微灯火中流如飞萤。

言攸要瞧瞧这斗篷下藏着些什么。

少年蓦地往后躲闪,磕到一处坚硬后面容扭曲。

言攸清缴了他身上藏的什么机关暗器,还借着那些东西逼问他:“你要刺杀的是谁?”

少年微愕,坊主最先问的是他的行刺目标而非他本人,要依他之言判断今日闯楼的剑客身份。

他咬死不说,言攸就拖着他到那个巨大的偃偶旁,打算再将人塞入其中。

他挣扎、扭动,眸中有惊恐,是不属于一名刺客本该存有的惧意。

这偃甲人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等他死后风干,就日复一日在台上与木质躯壳一同献舞。

言攸微微一笑:“不招?那就是居心叵测。”

他竭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这样就不会被关进壳子里,言攸抄起一根木棍,直直要往他头上落,少年怕被敲晕了任人处置终是服了软。

“褚昭!我要杀的是褚昭。”

木棍缓缓放下,言攸凝睇他眉眼,求真道:“褚昭?”

少年捂着崩裂的伤处,气息不匀:“褚昭不仁,不配为储君!”

他的愤慨打动了言攸。

她道:“他如何不仁了?”

“三年前,睦洲疫,坑杀上千人,火烧近十里。两年前,祐云七州乱,以战止战,死伤枕藉……人命二字,在褚昭眼中轻若鸿毛。”

言攸正色反问:“他杀你亲族了?伤你发肤了?”

“……不曾。”少年吹下头去避过她的审视。

而后,她如是评价。

“刺客不是拿酬金办事吗?你不供述雇主,却谈论仁道?”

他倏然涨红了脸,只听她又笑着。

“不过太子也的确该被削肉剔骨。”

她只不过是目睹了他的恶,就要受切肤之痛。

褚昭把她当牲畜耍。

少年迟钝地反应过来,她左臂上一直缠着系带,包裹住整截小臂,最后固定在腕关节。

他早就摸到了,那一截手臂中段有凹陷。

割肉所致的凹陷。

多少年了,疤痕不能消弭,血肉也难以复原,让人看上一眼就不寒而栗。

言攸走了,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提着食盒放在他面前,然后从瓶簪里倒出钥匙,给他开了锁。

“留在楼里养伤吧,他的人我已经处理掉了,之后你要刺杀要逃命,都随你去。”

他活着,威胁的是褚昭。

褚昭不好,她就好。

“……多谢坊主。”

言攸淡淡撩开眼角:“叫什么名字?”

少年几番犹豫才出口。

“令狐微。”

……

燕子巢一切如常,却因当日打杀而门前稀冷,营生惨淡。

戏蕊翻着计簿,愁眉不展:“姑娘,已经不怎么能撑住楼里的花销了。”

楼里楼外那么多人,有时还要接济城中贫弱,燕子巢处处精简,还是要被架成一个空壳。

“青衣,你怎么看?”言攸瞥看向她。

青衣又稍稍转头,若有似无盯上令狐微的背影。

言攸道:“听你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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