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前世的走向,明日夜里,那负心汉张运就要对杜知娴下手了。
虽不知道搅乱别人的命运会不会对自己有影响。但作为杜知娴的挚友,姜阳实在无法对此事置之不理。
白日里读书时,她心里就一直惦记此事,待到傍晚散学,都没来得及与周先生告别,就一溜烟地出了门。
到尚书府时,易晏已经在等她了。他脸上的伤没好,也没有包扎,结了暗红色的血痂,瞧着有些惊心。
但姜阳另有要事,没心思管他,也没有多问。
来之前姜阳就知道,今日之宴,是杜知娴请众人看幻戏。那幻戏班子是她在街上偶遇的,据传闻,其演技之精湛,堪称鬼魅。
前世,姜阳因得了风寒而未能应邀,结果次日一早,就听闻了杜府的惨案。
虽说张运谋划不周,没过三日就被下了狱。可他的命哪里能与杜知娴的命相较,即便伏法,也再不能换回那位才倾玉京的贵女了。
杜知娴的丧礼姜阳去过,来的基本都是杜知娴的同门故友,还有她亲自教习的下属。众人无不感怀落泪,哀叹其命途多舛。
更难受的是杜知娴的父母,膝下唯一的女儿冤死,杜尚书与刘夫人一夜白头。念悼词时,他二人目光呆滞地站着,脸上尽是木然。
如今得了救杜知娴的机会,姜阳自不会袖手旁观。
唯一郁闷的是,她未曾亲临过此事,官府也只说张运雇凶杀妻,纵火焚尸,没有公布具体细节,想阻止张运,有些难以下手。
姜阳干脆用了最简单的法子——派沈佑全程盯着张运。
当然,如此也有弊端。譬如那张运已提前安排好一切,无需他出手;又譬如,因姜阳重生改变了这一世的命途,导致张运的行动不在今日……
远远看向那个巧笑着迎客的身影,姜阳神色微凝,摇团扇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许是她身上的怨气太重,旁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接走了快被她摇到重影的扇子。
姜阳手里一空,诧异地侧头看去。易晏向她坐近了些,将纳凉的活计揽在了自己手里。
“郡主瞧着有心事?”
“嗯……也不算吧。”
姜阳回得心不在焉,易晏倒是来了兴趣,略一沉吟,道:“郡主看了杜员外许久,想来这心事,与她相关了。”
——杜知娴任职礼部司员外郎,众人都这么唤她。
“嗯……算是吧。”
得了肯定,易晏没再往下问。他手上摇扇的动作未停,只在顺着姜阳的目光看向杜知娴时,眸色阴冷下来。
论起识人任用,杜知娴可谓能手。今日的幻戏,亦不负众人期待。吞金吐火的,凭空变白虎的,肉身化鹤飞升的,惊得众人喝彩连连。
而姜阳什么都没看进去,一直盯着坐在杜知娴身旁献殷勤的张运,恨不能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易晏也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一如既往。唯一的动作,就是时不时看姜阳一眼。
这般硬捱了一个多时辰后,压轴戏终于上场了。
姜阳本来并未注意台上的动静,可旁边的友人看到一半,蓦地感叹了一句:“天爷……剑都可以吞下去么?”
剑……
抬眸朝中间的高台看去时,姜阳愣住了。
——只见那艺伎手里的剑,赫然与她新婚夜里看见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一刹那,似有冰水兜头泼下,激得姜阳血液倒流。身子也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快跑,可手脚冰凉发麻,怎么也动不了。
更要命的是,越到这种时候,越是嗓子发紧,哆嗦着张了几次口,也没说出一个字。
如同陷入梦魇一般。
察觉到姜阳的不对劲,易晏也往台上瞟了一眼。待看清那吞剑之人的模样后,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倾身去握姜阳不停发抖的手。
这么一动作,繁复的宽大衣袖挂到桌边酒壶,酒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片炸开,迸溅得到处都是。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响动吸引过来,包括正在表演的艺伎。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那艺伎认出了易晏。他才一愣神的功夫,就见易晏抬手,用中指的指节在桌角轻叩了一下。
这个动作,在听凤箫内部,意味着撤退。
也不管节目才演了一半,那人拎着剑转头就走。众人以为这是节目的一部分,各个面面相觑,疑惑不解,却无人出来阻拦。
直至那人走到戏园门口,姜阳才终于从恐惧的泥潭里挣扎出来。她甩开易晏的手蹭地起身,指向那名艺伎:“他是刺客,拦住他!”
“刺客……哪里有刺……啊!”
“快来人!抓刺客!”
一石激起千层浪,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席间登时尖叫四起,乱成一片,尤其是离那假艺伎最近的宾客,着急火燎地往远处躲,连裙角撕裂了都顾不得。
门口的护院反应过来,上前去抓人,可惜实力太过悬殊,几下就被其撂倒在地。
几乎同时,有一个黑色身影穿过逃窜的众人,朝那艺伎追去。二人刀剑相击,缠打在一起。
是沈佑。
显然,那人不敌沈佑,没几下就被砍到了肩膀。他拖着受伤的身子躲了沈佑几招,而后猛地从怀里扬出一把白色粉尘,趁着沈佑侧头躲避的间隙,运起轻功翻过院墙,飞快地逃走了。
沈佑毫不犹豫,也翻墙追了出去,二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出现。
劫后余生,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杜知娴作为主人,见危机解除,一脸冷静地给这场乱局善后。众人也纷纷行动起来,胆子大的去安慰被吓到的同伴,受了磕碰的也在友人的帮助下处理伤口,周围恐慌的气氛终于和缓了不少。
姜阳直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杜知娴注意到她,过来抚了抚她的肩,才回过神来。
只是手脚一软,险些倒下。
杜知娴忙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热茶,见她魂不守舍,忧心道:“是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阳摇头,勉强扯了扯唇角:“无妨,有些惊吓罢了。”
“那……”
她刚想安慰姜阳几句,一位婆子匆匆过来,一脸焦灼地打断了她的话:“小姐,有位姑娘晕过去了,这……”
朝着婆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有位姑娘脸色煞白的倒在地上。杜知娴只能带着歉意嘱咐姜阳:“喝些热茶压压惊,我先去看看。”
“……好。”
身边不少姑娘们,都在议论方才的事情。姜阳缩着身子坐在自己位置上听了很久,才蓦地想起易晏来。
起身环顾了一圈,不见易晏的影子。她不信邪,再找了一遍才发现……
张运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