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罗拉的雨丝裹挟着铁锈与臭氧的混合气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织成一张冰冷的网。霓虹灯光被雨水切割成模糊晃动的色块,顽强地穿透厚重雨幕,泼洒在“奥罗拉文明起源博物馆”宏伟却冰冷的合金外墙上。深夜的街道空旷寂静,唯有雨点敲打金属和强化玻璃的单调声响,如同为这座知识圣殿奏响的安魂曲,越发衬得它像个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凯恩·瓦尔基里安静静地站在博物馆内部那条熟悉的、通往“古代符文与秘仪”展区的走廊入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异常的气息——不是尘封已久的尘埃味,也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而是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东西,像无数破碎的玻璃渣子,细细密密地悬浮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它们在刮擦着喉咙,带来细微的刺痛。负责现场封锁的秩序之眼初级探员们个个脸色发白,眼神躲闪,仿佛走廊深处那片被高强度隔离力场圈起来的区域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让他们不敢靠近分毫。领队的探员是个年轻人,制服的领口还带着些许褶皱,他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木头,艰难地汇报:“瓦尔基里安教授,现场…维持原状。保安系统记录被高阶魔法彻底覆盖,物理门禁完好无损。唯一接触过里面的,是凌晨两点十七分的彻底保安队长,杰克·莫瑞…他…在里面。”他伸出手指,指向那扇紧闭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力场门,指尖因紧张而有些颤抖,在光门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凯恩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镜片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锐利得像淬了寒光的刀锋,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他接过探员递来的隔离手套,动作一丝不苟地戴上,指尖仔细拂过手套边缘,确认密封性完美无瑕,没有一丝缝隙。“辛苦了。维持警戒,在我出来前,任何人不得进入。”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就盖过了窗外的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瞬间抚平了年轻探员脸上些许的慌乱。探员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敬了个标准的礼:“是,教授!”
力场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更强烈的、混合着焦糊与某种奇异甜腥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让凯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迈步走了进去,身后的力场门迅速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光线都隔绝在外,仿佛在他身后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展区内部的光源只剩下几盏应急灯,投射出惨淡昏黄的光晕,在巨大的空间里拖曳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鬼魅般在墙壁上舞动。这里曾是整个博物馆最引以为傲的区域之一,陈列着从各个失落遗迹中发掘出的古代符文石板、祭祀器具和能量核心残骸,每一件文物都在无声地讲述着人类与魔法交织的古老历史。但现在,它像一个被暴力撕开的伤口,展柜破碎,文物散落,一片狼藉。
中央展台上,原本安放着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一块据信来自第三纪元精灵王庭的“星语符文石板”。那石板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的奇异材质构成,上面蚀刻着流动星辰般的符文,即使在最微弱的光线下也仿佛蕴含着宇宙的呼吸,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此刻,展台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清晰得刺目的底座压痕,以及压痕边缘散落的、几粒细小的、闪烁着幽暗紫光的结晶粉末,像遗落的星辰碎片。
而凯恩的目光,瞬间被展台旁地板上那个扭曲的姿态牢牢攫住,再也无法移开。
保安队长杰克·莫瑞仰面躺在地上,大张着嘴,似乎想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呐喊,但凝固的惊恐永远冻结在了他的脸上,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僵硬,皮肤完全失去了活人的质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的紫色结晶。这些晶体并非均匀覆盖,而是如同某种活物般,从脖颈处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穿刺伤口为中心,疯狂地向外蔓延生长,形成密集的、蛛网般的脉络,爬满了他的脸颊、脖子、手臂和躯干,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结晶表面在应急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诡异的光芒,仿佛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他的制服在结晶覆盖下显得脆弱不堪,部分区域甚至已经被晶体刺穿、撑裂,露出下面被晶体包裹的皮肤。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甜腥味正是从这具晶化的躯体上散发出来,与空气里那股玻璃渣般的冰冷感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凯恩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空气中,靴底落地的轻响在空旷的展区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他在晶化尸体旁单膝蹲下,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醒一个沉睡的噩梦。他没有立刻触碰尸体,只是隔着那层薄薄的隔离手套,指尖悬停在尸体脖颈处那个致命的穿刺伤口上方几毫米处。
越是靠近,那股源自晶体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就越发清晰。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湮灭气息。指尖悬停处,空气似乎都在微微扭曲,手套的合成纤维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细微的、同样泛着淡紫的霜晶,冰冷刺骨。
凯恩的指尖终于落下,极其轻柔地拂过伤口边缘一片凸起的、边缘锐利的紫色结晶。
嘶——
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灼痛感瞬间穿透了特制的隔离手套,如同最细小的冰针扎入神经末梢,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纯粹毁灭意志的黑暗信息流,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顺着指尖的接触点狂暴地冲击向他的意识!
视野瞬间被扭曲的紫色光斑占据,耳畔炸响无数重叠的、非人的尖啸与低语,充满了亵渎与疯狂!意识深处,属于瓦尔基里安古老血脉的守护本能瞬间被激活,金色的符文如同应激的火焰,在他灵魂深处骤然亮起,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将那狂暴的黑暗洪流死死挡在外面!
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是一瞬间的接触,凯恩的额角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芒一闪而逝,带着凛然的威压。他猛地收回手指,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即使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那股残留的寒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拂过结晶的食指指尖。隔着黑色的隔离手套,一点极其微弱的紫色光芒正在顽固地闪烁着,如同附骨之疽,试图侵蚀手套的材料,甚至沿着指尖的皮肤纹理向上蔓延。手套内部的恒温系统似乎受到了干扰,发出极其轻微的过载嗡鸣,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湮灭魔法…”凯恩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得如同叹息,又带着一种洞穿岁月的沉重,“沉寂了三百年的死亡之吻…竟在此处重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审视着指尖那点顽固的紫光,仿佛在解读一本来自地狱的禁忌之书。手套材料正在被缓慢地侵蚀、分解,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湮灭的力量,连现代科技合成的顶级防护材料也无法完全隔绝其缓慢而致命的分解。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空旷的展台和晶化的尸体,最后落在地板上那些散落的、闪烁着同样不祥紫光的结晶粉末上。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精准的时空切割魔法抹去所有电子记录,物理门禁完好无损,唯一的受害者死于瞬间晶化…目标明确,只为那块蕴含古老星辰力量的符文石板。这绝非普通的窃贼,甚至不是一般的黑巫师。这手法,这残留的力量性质,都指向一个遥远而恐怖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脚步声从走廊入口的方向传来。不是秩序之眼探员那种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笨重的步伐,而是一种近乎于无的滑行,带着一种野兽般的韵律感,轻盈地踏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凯恩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察觉到危险的猎豹,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他没有回头,但全身的肌肉已经调整到最佳的防御与反击姿态,指尖悄然滑向袖口内侧一个冰冷的、钢笔形状的硬物,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呵…”
一声短促、低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意味的嗤笑,突兀地撕裂了展区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声音的来源很近,就在走廊入口那片被应急灯无法完全照亮的、最浓重的阴影边缘,仿佛那里蛰伏着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凯恩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投向那片阴影。
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人影如同从黑暗中直接剥离出来。他斜倚在冰冷的合金门框上,姿态慵懒而危险,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却又透着一股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应急灯昏黄的光吝啬地勾勒出他高大精悍的身形轮廓,却吝于照亮他的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非人的、冰冷而锐利的银灰色光芒,如同暗夜中锁定猎物的猛禽,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那双眼眸精准地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钉在凯恩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他那只戴着黑色隔离手套、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紫光的手上,仿佛对那点光芒充满了兴趣。
“教授,”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又异常清晰的男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锯齿,刮擦着紧绷的空气,让人不寒而栗。那声音里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敬畏,只有赤裸裸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兴趣,仿佛眼前的死亡场景只是一场有趣的表演。
“看你这副对着尸体钻研的认真劲儿…”阴影中的男人微微歪了歪头,银灰色的眼眸眯起,嘴角似乎向上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充满了嘲讽,“死人,可付不起你昂贵的咨询费。”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饱含着血腥与硝烟气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那个倚门的身影上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冰冷的、弥漫着死亡结晶气息的空间。展台上空置的底座压痕,地板上晶化的恐怖尸体,空气中悬浮的冰冷尘埃,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时间仿佛也在此停滞。
凯恩·瓦尔基里安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点刚刚平息的金色光芒无声地再次燃起,如同投入寒潭的星火,在冰冷中闪耀着不屈的光芒。他指尖那点顽固闪烁的紫色湮灭结晶,在银灰色目光的注视下,似乎也变得更加冰冷刺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