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王府青石小径上,灯笼摇曳着暖黄的光晕。
丫鬟们手捧雕花木盘,脚步轻盈穿梭于回廊间,盘中的清粥在余光的照耀下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她们行至厢房前,轻叩门扉,随后缓缓推开,将一道道小菜稳妥置于林晚面前的红木桌上,动作间尽显细致与恭敬。
王府送来的粥点小菜很是精致清淡,林晚初时只当是王府厨房讲究,直到夹起一筷子小小的红褐色泡菜入口,那熟悉的感觉瞬间填满口腔。
她心中一动,唤来屋外侍立的王府丫鬟问道:“这泡菜……府上是从何处买来的?”
那丫鬟抿嘴一笑:“姑娘好灵的舌头。这泡菜呀,是王爷晌午从大理寺回来时,特意绕远路去南市‘蜀味记’买的,王爷念叨说姑娘是蜀地人,准是惦记这一口家乡味道了。”
林晚默默听着,只觉得口中那熟悉的酸辣滋味,忽然变得沉甸甸的,一路坠下去,沉入心底,却又搅起一股暖流。
饭后,心里惦记着手摇发电机的事,林晚毫无睡意。
夜色浓重,庭院寂寂。她在房里踱了两圈,索性披了件外衫,掌着一盏素纱小灯,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夜风吹动草木,沙沙作响。
无意中走近中庭假山旁放了几口装饰大水缸的角落,隐约听到些急促压低的人语争执。
“老姐姐,快放回去!这等腌臜市井的东西,平白污了咱们王府清净地,赶紧扔了!”是王府总管的声音,压着嗓子,焦躁不堪。
“您甭管!王爷都开口了,再说这菜腌得透透的才香,坛子压紧实了,通风处阴着,能留好一阵子给林姑娘换换口呢,扔了多糟蹋。”另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倔强反驳,一听就是个粗实的婆子。
“腌臜东西有什么好留的,王爷那话不过是权宜之计,哄人吃口饭罢了,你还当真了,赶紧给我!”总管声音陡地提高。
“偏不给!”
“啪嚓!”一声陶器碎裂的脆响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紧接着是几声压低的惊呼和一阵手忙脚乱的打扫声。
林晚隐在暗处,看着那两个身影狼狈地忙活,没有出声,也没有现身。
她无声地转过身,手中的小灯照着小径的青石板,一步步踩着明灭的光晕,悄然折返。
那碎裂的泡菜坛子,仿佛也碎裂在心底某处小小的角落,混着沉水香的清冷沉淀下去,却又将那口暖意衬得更加真切、深刻。
......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刘木匠便敲响了别院静室的房门,老匠人双手捧着一个粗布包裹的木架子,眼窝深陷,显然彻夜未眠。
林晚心头一阵欣慰,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在庭院中寻了一块光洁的石台展开工具。
王府小厮将那乌黑沉重的“玄水乌金”抬了过来,两名壮汉合力,才勉强将那磨成圆轮的磁石卡进木架中心。
林晚屏气凝神,耐着性子,将柔韧无比的金丝一圈圈地缠上磁石盘,绕线的方向、圈数的疏密都大有讲究,容不得丝毫差池。
整整半日,她都伏身忙碌在庭院石台边,直至夕阳的金辉染满院墙,最后一圈金丝稳稳缠紧。
“好了!”林晚长长吁了口气,直起早已酸痛不堪的腰背,揉了揉僵硬的肩颈,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从急救箱底部露出的两根乌黑金属触针,小心翼翼接在缠好的金丝两端。
然后捧起急救箱,将箱底一个极微小的接口孔洞,对准了两根触针的尖端。
心,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那鹿皮包裹的木质摇柄,开始奋力摇动。
吱呀——
木架发出初磨合的摩擦声,随着她持续加力,那沉重如铁的乌金轮盘真的克服巨大惯性,由慢到快转动起来。
林晚双手紧攥鹿皮摇柄,手臂肌肉绷得如同拉满的弓,使尽浑身气力疯狂地摇。
时间在全力摇动中拉得漫长,不知多久,她紧盯接口的眼睛已酸痛难忍,就在手臂快要崩溃脱力的刹那——
“嗞…噼啪!”
一声极其微弱的电流脆响从接口处猛地迸发!
几乎同时,急救箱周身迸发出冰冷纯净的白色微光,那沉寂已久的冷芒,在此刻终于重新被唤醒!
“成了!”
林晚心头狂喜,手臂瞬间脱力,身子一个趔趄,脚步虚浮地踉跄后退。
她半跪在冰凉坚硬的石砖上,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汗水湿透鬓发,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
然而,紧绷的心弦刚一放松,潮水般的疲惫瞬间吞没了四肢,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已无声落在她身侧。
萧景珩不知何时已站得如此之近,看着脱力的林晚,他的手稳稳伸出,牢牢握住了鹿皮包裹的摇柄!
“吱呀......嗡嗡嗡......”
他身体挺拔,手臂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将那摇柄摇得平缓、有力、劲道雄浑!
急救箱周身的光芒,在他的支撑下,虽未恢复最开始时的明亮,但那清冽纯净的银色辉光,却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如同暗夜中一盏被重新拨亮的孤灯。
夜色像浓稠的水,悄然渗透了王府的庭院楼阁,寒意一层层随着夜风包裹上来,林晚撑着地面,半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目光却无法离开那点刚醒来的银芒。
空气里混合着铁梨木的冷香和汗水微咸的气息,远处传来更夫单调报时的木梆声,“梆、梆、梆!”,三响,穿透寂静的夜。
借着萧景珩承担了摇动后获得的片刻喘息,林晚的思维才艰难地转动起来。
“这强行榨出的电能支撑多久?能让急救箱开启到什么程度?下次完全耗尽又该如何?”,这些念头纷乱地冲撞着脑海。
“林姑娘!”
萧景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他特有的磐石般的沉稳。
林晚循声抬头,汗珠沿着额角滑落。
“既然大理寺那块顽石人力难以撬动......”他微微一停顿,摇动手臂的动作似乎无形中快了一线,带动那嗡鸣声也猛然拔高,像一声蓄势待发的低吼。
“那何不......再去一次岭南?”
萧景珩的语调沉缓,却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刀锋,带着孤注一掷的凛然:“他沈翊要看得见、摸得着的‘铁证’?”
他鼻腔里溢出一丝冷如刀锋的嗤笑,“那咱们就再去一次那片山蛊瘴雨之地,把那烂透了的地皮掀开!刨地三尺,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挖出来!摆在他面前,让他自己闻闻那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