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腹地,灰蒙蒙的瘴气如同黏腻的裹尸布,死死缠绕在连绵起伏的灰绿色山丘之间,挥之不去。
空气吸进肺里,带着腐朽枝叶和某种无形孢子混杂的沉闷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湿冷的棉絮。
萧景珩紧抿着唇,指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紧缰绳,指腹在粗糙的皮革上留下深陷的压痕,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距离上次逃离这片瘟疫之地,还不过半月。
“当心!”萧景珩发出一声低喝,猛地勒马。
前方山路被硬生生截断,一片泥黄色的巨大滑坡,夹着断木碎石横亘在面前。
向导老姜是附近流民村的幸存者,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堆满了凝重,他粗糙的手指指向泥流后方更幽暗的密林:“王爷,姑娘,到这里路就断了,只能绕道走毒花谷。”
“毒花谷?”林晚背脊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射向老姜。
老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对山野深处莫名的敬畏:“就在夹沟里,大片的钩吻花开疯了,黄得吓人,比毒蛇还毒,方圆几里荒无人烟!不过......后头倒是有条野路。”
“钩吻花!”正是沈芷手札里详细记录的“断肠草”,林晚的心脏微微一缩。
萧景珩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塌方缺口上,眼神骤然如铁。
“带路!”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绕过泥石带,山路彻底消失。
浓绿的植物充斥眼前,腐烂的湿气混合着不知名孢子的粉尘,如同浓痰般卡在每一次呼吸。
脚下的腐殖层足足有一尺多厚,混合着深藏的积水,踏上去“噗嗤”作响。
墨绿的藤蔓倒挂高悬,密林深处不知名鸟兽的怪叫,尖锐得令人头皮发麻。
“等等!”
林晚忽然停下脚步,从随身包裹里飞快地翻找,掏出几个简陋却实用的东西。
这是她在王府时,利用找到的一些轻薄油布、木炭灰和特选的密实棉布,再结合从急救箱里拆出的微型单向通气阀,简易拼接而成的半面覆盖式呼吸罩,刚刚好能遮住口鼻。
她扔给两人各一个,自己麻利地戴上另一个:“花海空气含剧毒孢子和挥发物,不可吸入太多,戴上这东西聊胜于无。”
油布粗糙,棉布紧贴皮肤的感觉并不舒适,眼睛甚至觉得被熏得有些刺痛,不过那钩吻花的致命甜香,瞬间便被阻隔了大半。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没多言,将略显笨拙的面罩套上,拉紧固定绳。
这新奇之物确实让呼吸顺畅了不少,只是鼻翼间充斥着木炭灰沉闷的气味。两人对视一眼,继续跟随老姜前行。
老姜佝偻着背,用豁口柴刀劈砍荆棘藤蔓,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
林晚紧随其后,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戴在脸上的简易面罩并不能隔绝所有毒素,每一缕风中异常的甜香都刺激着她大脑深处的警报。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萧景珩,他沉默地在浓绿中开道,侧脸线条冷硬的如石雕,脸上的粗陋面罩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闯入绝地的士兵。
攀爬近两个时辰,转过一道如刀削般的石壁,视野豁然开朗!
“这......”老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踉跄后退一步。
目光所及之处,碗口大、花瓣怒放、花蕊如血丝般妖异伸展的纯粹金黄花海,疯狂地燃烧在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地中。
它们沿着陡峭山坡蔓延至山腰,像为整座山峦强行披上了一层诡谲灼热的蜜蜡。
空气中那股致命的甜腻比在外面浓烈了不止数十倍,即使隔着面罩的层层布料和炭灰,也顽强地钻入鼻腔,直冲大脑!
“毒花谷......”老姜的声音发飘,带着被震慑后的茫然。
林晚胃里一阵翻搅,“沈芷,钩吻花......”,一个念头闪过指尖的冰冷。
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或许......这东西能分析出什么?念头一起,她立刻掏出那个银白色的急救箱,拇指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用力按下。
“嗡!”
急救箱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顶盖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一道淡蓝色的扇形光束从中射出,扫向面前那片金黄色的花海,光束在花瓣、叶片上快速移动,细微的扫描声几不可闻。
投射出的光束并未笼罩全局,而是聚焦于谷底靠近山壁根部,那是一片相对平缓的花田区域。
急救箱上方投射出一片清晰的虚拟影像,正是被扫描区域的放大图,无数细小的数据流在影像边缘飞速滚动。
萧景珩立刻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手中的盒子,老姜则再次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突然,光束扫过山壁根部某片花田时,猛地定格,影像中心区域红光爆闪!同时,一行冰晶般凝结的奇特字符在影像底部飞速闪过:
【检测到深层异常结构体:高密度金属反应,超低温能量源,存在人工封闭空间!】
林晚瞳孔骤然紧缩!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烧红的刀子般狠狠刺向红光标注的方位——那片覆盖着厚厚青苔与枯藤的悬崖峭壁根部!冰冷的数据流在她瞳孔深处疯狂跳动,人工封闭空间?超低温?这绝不是古代该有的东西。
“老姜!”林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用力而嘶哑,破碎地冲出喉咙。
“快回去!立刻回村子!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快!”她甚至没有转身,只是对着老姜的方向急迫地嘶喊。
老姜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撞进浓密绿荫,连柴刀都丢了。
萧景珩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枚刻有蟒纹的冰冷金属哨箭,死死塞入口中,全身之力都凝于胸肺!
“咻——嗤——!!!”
一声凄厉到能撕裂金属般的锐响,瞬间穿透了毒花谷沉闷凝固的空气,直指苍穹。
哨箭带着一股白烟和刺鼻的硫磺味猛地射向高空,那是命令王府侍卫携带军用硝石全速赶来的唯一信号。
“铮!”的一声龙吟,萧景珩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电,直扑那面数据指示的死寂岩壁根部。
林晚紧随其后,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口的冰冷金属。
前方,萧景珩已冲到岩壁之下,那覆盖着厚厚青苔和藤蔓的位置,只见他反手一剑,剑身似乎瞬间灌注了沛然的力道,带着撕裂空气的锐鸣劈砍而下。
“嗤啦!咔嚓!”
藤蔓如枯萎的蛇皮般纷纷崩断,厚厚的青苔被剑气掀起,露出深色如铁的冰冷岩体,石屑纷飞。
他没有丝毫停顿,剑尖带着恐怖的力量与精度,沿着冰蓝色模型标注的方形边缘开始疯狂切割。
剑锋与岩石激烈摩擦,迸射出连串火星,刺耳的“吱嘎”声不绝于耳,坚硬的岩石在他恐怖的力量和削铁如泥的剑刃下,如同豆腐般被飞快地挖出一道整齐的沟槽。
时间,在这近乎癫狂的劈凿中焦灼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