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凤位之人抬眸望去,便见淳安郡主正扶着殿门露出一个脑袋朝这里看来。
小姑娘肉乎乎的小脸格外白嫩,看得人心里欢喜得紧。
她朝着下首莞尔一笑,遂抬手招呼道:“淳儿,来,来母后这儿坐!”
淳安郡主闻言从门扉后走出来,跨过台阶,姚衷颇有眼色地上前护着郡主走上台阶。
沈韶宁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搁,朝着小丫头伸手。
然而她还没使劲,淳安郡主就被她的手碰到了痒痒肉,歪斜着脖子往一边缩。
“母后,痒……”
一边退还一边傻呵呵笑着,沈韶宁很是吃她这一套,拉着她的手将她环在身前。
她将头靠在淳安肩膀上,抬手指向底下跪着之人。
“淳儿乖,听母后说,若是以后你遇到了如此做事不稳重之人,一定不能心存善念就放过他们,否则他们永远不会长记性,为你尽心办事,相反,你要在他们出错时,就狠狠责罚——”
她说着说着,忽朝李琨泰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卷起拂尘,朝卫渝背上打去。
淳安见状吓得闭上了眼,偏偏沈韶宁正看得起兴。
偏偏这时,承恩殿的瞳儿已经领了补品,说是要替自家娘娘谢过皇后,一上前便看到这样一幕。
瑾容一时怔住,与瞳儿痴痴呆愣在原地。
李琨泰气量小,心眼多,原本凤藻宫只有他一个总领太监,如今又被皇后指了这么个颇会拿捏主子心意的人来,自然会产生嫉妒,如今算是借着皇后的势发泄心中的怨气。
卫渝白净的脸颊上无端挨了两下拂尘,虽没有破相,却始终有两道红痕。
瞳儿愣着看了会儿,才后知后觉,转身对着瑾容行了个礼,神色慌乱道:“我家娘娘还有事交代,我先回去了瑾容姐姐,麻烦您替我向皇后娘娘道个好。”
说罢,竟是一溜烟冲进了雨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再回过神时,凤藻宫内的责打已然停了下来。
淳安郡主靠在皇后膝头,双目无神地靠在她怀里,沈韶宁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仿佛在抚摸什么宠物一般。
彼时的卫渝已经撑着膝头起身退到角落站定,手里捧着册子,等着沈韶宁示下。
“没用的废物,还不快去请韩太医过来回话!”
李琨泰仗势欺人道,恶狠狠地瞪了卫渝一眼,淳安闻言从沈韶宁怀中直起身,漠然扫了一眼一瘸一拐走出去之人。
红炉炭烧得滚烫,几息火星子忽然在空气中炸裂开,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
此时的太医院却不如往日清静,手忙脚乱的年轻太医纷纷朝着韩筹的桌案奔去,却只能在看到那人倒地口吐白沫时无力喟叹。
韩筹哮症发作得来势汹涌,太医院留置的太医见状都束手无策,其中有胆大的太医上前探完那人鼻息后连忙拿出药材在他鼻头嗅闻,不料这一动作却又加剧了那人的反应。
卫渝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咳血,双眼因为窒息而竭力瞪大,眼球上布满血丝,瞳孔也在渐渐失焦。
哮症发作之人往往会伴有剧烈咳嗽、意识混乱,口吐白沫等症状,等有人反应过来要往他口中塞木棍之时却已为时过晚。
自他口舌中流出一股猩红,有人上前查验,他的舌根已被咬断,鼻息全无。
卫渝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跟自己交代细则的老成太医,此刻却成了冷冰冰的一具尸体,心里的惊骇已经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他捂着口鼻转身就冲出了太医院内院,冲到外头,扶住柱子就开始狂吐不止。
适才那一幕太过血腥直观,此刻的他都能嗅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气息。
京营卫和巡城侍卫赶到的时候,现场所有人都被封锁起来,便连前来为妃嫔取药的宫婢都被拦在了内院一角。
卫渝想跑去凤藻宫传信,却困于当场,无计可施。
洛都,琼华巷。
萧揾雪乘马车桀桀赶到之时,正是致和堂白日里生意最繁忙的时辰。
车夫扬鞭的手停在半空,转而变成勒紧缰绳的。
因为急停导致马匹缰绳被急速勒紧,马匹扬着前蹄往后凌空而起,溅起的雨水落了车夫满脸。
这还是萧揾雪第一次让他们赶马如此急迫。
致和堂前的客人见到马匹如此都纷纷往边上退了退。
车夫躬着腰为她掀起帘子,萧揾雪理了理衣衫,弯腰从马车下走出。
她今日依旧是素净公子哥的模样,却能辨出是个女娇娥。
萧揾雪却不甚在意,跟随在几个客人后面,先后进了致和堂。
药铺的规格比一般的医馆大些,分为上下二层,药铺里挤满了拿方买药的,也有三四个坐馆大夫正在为客人诊脉。
放眼望去,座无虚席,生意倒是好到让人眼红。
她此番前来的目的是打探上个月进药客人的名姓,但是萧揾雪不想让别人知晓她的身份。
她再三观望,最后排在了结账队伍那一列人中。
算账的小哥手法熟练,一把算盘操得得心应手,不多时便排到了自己。
小哥头也不抬,摊开手往萧揾雪前头一放。
“方子。”
萧揾雪不语,反是将一锭银子放在了那人掌心。
对方一脸疑惑地从算盘珠子上移开眼瞧她。
呦,是个玉面公子。
小哥眼尾炸开一圈笑容,朝着萧揾雪扬了扬下颌,问道:“姑娘不晓得致和堂的规矩吧?”
说着把钱往萧揾雪身前一推,指了指旁边的坐馆大夫:“拿着方子才能付钱取药。”
萧揾雪莞尔一笑:“抱歉,我不打算看病,是来向小哥打听些消息的。”
小哥闻言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低头继续扒拉算盘珠子,抬手示意她往边上站。
萧揾雪看了眼身后排着的人,客气地笑了笑:“抱歉,在下有些事需耽搁些时辰,劳烦请稍等。”
说完又将钱放在那人手边:“这钱是赏银,我想向你打听些事情。”
不料对方一听这个立马警觉起来,偏头看了眼门口坐着的壮汉,又敲了敲桌面,将钱推给她,一脸严肃道:“我在致和堂做事,只拿自己分内的钱,不收贿赂。”
贿赂?
竟还有人和钱过不去!
萧揾雪不自觉笑出声,随后,将一枚玉制上乘的篆刻玉印展示给那人看。
小哥低头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端正站起了身。
“大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