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镇国公府。
她一头扎进自己的院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整个人泡进装满桂花香皂泡泡的浴桶里。
那股霸道又诡异的榴莲味,像是长了脚,死死地附着在她的头发丝和皮肤的每一道褶皱里。
她搓了整整三遍。
直到皮都快搓红了,才感觉自己终于从一场生化袭击中活了过来。
“小姐,您……您没事吧?”
云枝看着自家小姐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心惊胆战。
刚刚小姐从后门溜回来的时候,脸色煞白,浑身散发着一股前所未闻的怪味,裙子上还沾着黄色的不明物体,活像刚从哪个乱葬岗里刨出来。
江书晚从水里探出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别问了。”
问就是社会性死亡。
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逃回城郊的温泉别院。
那个地方是她的应许之地,是她的咸鱼天堂,是唯一能隔绝所有皇子、所有剧情的极乐净土。
国公爷江震那边倒是没多想。
他只当是孙女在京城待腻了,又或者是她的“秘密研究”有了新进展,需要一个更清静的环境。
大手一挥,准了。
于是,在国公府上下“小姐果然深谋远虑,定是在京中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才急于回别院避祸”的敬佩目光中,江书晚坐上了回别院的马车。
车轮滚滚,离京城越远,她那颗被榴莲和皇子双重暴击的心,就越是安定。
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倒退的田野,幸福地叹了口气。
再见了,京城。
再见了,所有的剧情杀。
我江书晚,又要回去当我的快乐咸鱼了。
温泉别院依旧是那副仙气缭绕的模样。
氤氲的水汽裹挟着淡淡的硫磺味,像一层柔软的轻纱,将整个院落与凡尘俗世隔绝开来。
江书晚深吸一口气,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是自由的味道。
她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躺平方案。
上午泡温泉,下午吃冰酪,晚上看星星。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可她刚踏进自己最喜欢待的那个小院,脚步就猛地一顿。
空气中,除了熟悉的硫磺味,还混杂着一股……
一股让她DNA都开始颤抖的,极具侵略性的,熟悉的,该死的味道。
她的视线僵硬地转向院子中央。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半人多高的盆栽。
树上挂着几个眼熟的、长满尖刺的黄绿色果子。
是榴莲。
是一棵活的,正在散发着生化武器级别气味的,榴莲树。
江书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别院的丫鬟清露,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激动、崇敬与“我懂的”的复杂表情。
她双手捧着一张质地极佳的素色笺子,恭恭敬敬地递到江书晚面前。
“小姐,这是……七殿下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江书晚的手在抖。
她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笺子,感觉它有千斤重。
上面只有四个字,笔锋凌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望卿睹物思人。”
轰——
江书晚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万个榴莲。
完了。
全完了。
这下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不但不生气,他还以为我喜欢这个鬼东西!
睹物思人?
我看到这玩意儿,只会想起我未来被剥掉的那张皮啊!
剥皮的幻痛瞬间席卷全身,江书晚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毫无血色。
她指着那棵树,声音尖锐得几乎破了音。
“扔了!”
“立刻!马上!把它给我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不!直接给我烧了!烧成灰!”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在清露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象。
小姐这是……被七殿下如此直白又炽热的心意,给冲击得方寸大乱了啊!
看她那煞白的脸,那颤抖的手。
那不是嫌弃,那是情到深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措与慌乱。
清露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姐!万万不可啊!”
“这可是七殿下的心意!您若烧了它,岂不是……岂不是也烧了殿下的一片痴心?”
院子里的其他下人也纷纷跪下,满脸的不赞同。
江书晚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气得差点厥过去。
你们懂个屁!
这不是痴心!这是催命符!
可她能怎么解释?
说我其实很讨厌这个味道,我那天翻墙只是想去买串糖葫芦,不小心才砸了他的车?
谁信?
在所有人眼里,她江书晚,就是那个能凭空造冰,能点石成金,心思深沉如海的神秘大佬。
她现在做什么,都会被自动代入“深谋远虑”的剧本。
江书晚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榴莲味呛得她差点流出眼泪。
算了。
扔不掉,就只能处理掉。
她上辈子作为社畜,最痛恨的就是浪费粮食。
这玩意儿虽然臭,但好歹也是个水果。
“拿一把刀来。”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疲惫。
“再取一个最大的盆。”
清露眼中含泪,立刻起身去准备。
小姐……小姐终究还是不忍心辜负殿下的情意。
她这是要……亲手处理这份沉甸甸的爱。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书晚屏住呼吸,用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剖开了那颗榴莲。
“噗嗤”一声。
更浓郁、更霸道的味道,轰然炸开。
江书晚被熏得眼泪直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清露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
小姐……小姐她哭了。
她果然是心中苦闷,借着这奇果的味道,来掩饰自己汹涌的泪水。
江书晚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勺子挖出那坨黄色的、黏糊糊的果肉。
看着这玩意儿,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东西的质地,好像……有点像她之前想做的奶油?
冰。
牛乳。
蜂蜜。
一个大胆又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型。
“去冰窖,取一桶冰沙来。”
“再拿一罐牛乳,一罐蜂蜜。”
她以不容置喙的命令,指挥着丫鬟们。
很快,东西备齐。
江书晚将榴莲肉捣成泥,混入牛乳和蜂蜜,搅拌均匀。
然后,她将盛着混合物的铜盆,放入装满冰沙的大木盆里,开始飞快地搅动。
一旁围观的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那黄色的、散发着怪味的果肉,在小姐的手下,竟然渐渐变得绵密、细腻,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混合着奶香的甜味。
空气中那股霸道的臭味,似乎也被冰镇得柔和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一盆淡黄色的、质地如同凝脂的“冰酪”诞生了。
江书晚自己都不敢下口,她指了指旁边最大胆的丫鬟含珠。
“你,尝尝。”
含珠战战兢兢地用小银勺挖了一点,闭着眼送进嘴里。
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睁大,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甜!”
“好吃!入口即化!比牛乳冰酪还好吃一百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骚动了。
江书晚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
那股让她作呕的臭味,被冰和牛乳中和后,竟然转化成了一种极其浓郁、霸道的异香。
口感绵密顺滑,甜而不腻。
竟然……真的很好吃!
院子里的下人们分食了那盆榴莲冰酪,一个个都露出了和含珠同款的痴迷表情。
“天哪!小姐真是点金圣手!连这种暹罗恶果都能变成人间美味!”
“小姐果然是神仙下凡!”
清露没有吃。
她只是远远地看着,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彻底懂了。
小姐,她将七殿下那份“苦涩”又“霸道”的心意,亲手化作了这般“甘甜”又“绵密”的奇物。
这分明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回应七殿下。
她愿意为他尝尽世间苦楚,并将这一切,都化为绕指柔情。
这份爱,何其深沉!何其隐忍!
别院管事听完清露含泪的汇报,当即被这份“神仙爱情”感动得无以复加,立刻挥笔写就一封文采斐然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七皇子府。
信中,他详尽描绘了江小姐是如何“含泪”处理榴莲,又是如何“巧思”将其化为绝世美味,最后,附上了清露那段堪称点睛之笔的解读。
几天后。
江书晚正惬意地躺在院子里,吃着自己新开发的榴-莲千层,觉得人生好像又可以了。
这玩意儿做成甜品,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是见了鬼的惊恐。
“小……小姐!不好了!”
“码头……码头那边……”
江书晚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她冲到别院的私家码头。
然后,她看到了。
一艘巨大的漕船,正缓缓靠岸。
船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山一样的,黄绿色的,带刺的……榴莲。
一整船。
一个身穿甲胄的侍卫从船上跳下来,将一封崭新的笺子,恭敬地递到她面前。
江书晚颤抖着打开。
依旧是那熟悉的,凌厉的字迹。
“知卿所喜,特供佳果。”
江书晚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她看着那一船的生化武器,再看看手里的“催命符”,一股绝望的悲鸣,从灵魂深处喷薄而出。
谁喜了?!
谁他妈喜欢了?!
我的人生理想是躺着吃冰看话本!不是开榴莲甜品研发中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