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这次,宋花琼没再阻拦宋叶瑶,宋父宋母也沉默坐着。
“还吃什么吃!”宋叶瑶声音尖利,“带上你的人,滚出宋家!这儿不欢迎你,再别回来!”
被摔了碗的宋禧棠,只是放下勺子,慢吞吞地将口中的蛋羹咽下去。
她手中空落落的,心中却愈发踏实。
因她二姐虽面上凶狠,但通红的眼圈已经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她分明,伤心极了。
再次面对这种需要自证身份的僵局,宋禧棠自知多说无益,她身上没有出现过敏之状,他们不会轻信。
宋禧棠起身,“二姐,我是回来为爹祝寿的。”
“椿萱。”
她朝着门口唤了一声,婢女递了一物过来。
被包裹严密的蓝花布层层打开,露出一只针脚细密的竖式针囊。
与平常收纳银针的囊袋不同,有不少小巧思,它的两侧用彩色皮条缝缀着,既可以悬挂腰间,也可以拴系挂佩。
宋显林的腰间就挂着这么一只类似的针囊。
只不过已经用得破旧,侧边针脚已经崩开线,宋显林却舍不得换掉,就连郝玉英想要缝补,宋父都不让碰。
宋禧棠上前,双手捧着针囊递到他眼前。
“爹,祝您健康长寿,永享安康。”
望着面前与亡故的小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宋显林眼中含泪,他伸手去接。
但这针囊刚到宋父的手,就被宋叶瑶一把抢去,狠狠掷向门外。
“她处心积虑做这些来迷惑你们,你们不要被骗了,她根本就不是我三妹!”
宋叶瑶指着宋禧棠,吼道:“谁要你的脏东西,拿走!有我在,你糊弄不了我们宋家人,赶紧滚!”
宋叶瑶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像是下一刻便要咬人。
宋禧棠平静地走出去将针囊拾起,掸了掸上头的灰尘,重新放到宋父的手边,而后,她走到二姐面前。
“你要做什么?”宋叶瑶警惕地盯着她抬起的手。
宋禧棠却一把握住对方颤抖又冰凉的手,攥得紧紧的,不给她甩开自己的机会。
“二姐,宋家有你护着,真好。”
宋叶瑶呼吸一滞,准备好的斥骂梗在喉头,神色僵硬道:“你,你知道就好!”
“但我不会如你所愿,”宋禧棠唇角轻扬,“我还会再来。”
宋叶瑶冷笑一声,刚想大骂。
宋禧棠温和却坚定地道:“因为这是不是我的爹娘,是不是我的家,你说了,不算。”
宋叶瑶瞪着她,眼神松动。
同样的话......
宋叶瑶记得清清楚楚,宋禧棠只比她小了一岁,但因发育不良像个小豆芽菜,刚回家半月,被自己推倒摔了个屁股墩时。
她小小一只躺在地上,就是这般掷地有声地宣告“你说了不算”。
宋叶瑶那时就知道,这个妹妹不是个随意可捏的软包子,而是个软钉子。
二人打小不对付,但自从宋禧棠意外身故,缺了这么个钉子,再也见不到,宋叶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哪里都不对劲。
半年前,在得知雍宁侯世子身边出现一个与三妹容貌相同的女子,自称是三妹死而复生,宋家人起初很激动,都盼望着“宋禧棠”能早点回家,与他们相认。
最为期待的人,是宋叶瑶。
但“她”迟迟未归,宋家明里暗里地打听情况,才得知那人被晏以昭杖责,其实是个假扮三妹的骗子。
在这个时候,“她”才回到宋家,可想而知是走投无路了,想借着宋家在侯府重新立足。
在这骗子进门前,失望至极的宋叶瑶对着宋家人三令五申,绝对不能动摇!不许心软!
但她实在太像了......
宋叶瑶也忍不住发怔。
宋禧棠又走到郝玉英面前,轻声道:“娘。”
听见这声梦里才有的呼唤,郝玉英全身一激灵。
“娘,饭菜真香。”宋禧棠目光扫过几乎未动的菜肴,“是特意为我备下的吧?”
宋叶瑶急急朝母亲使着眼色,郝玉英揪紧胸口衣襟,痛苦地扭过头去,宋父和宋花琼也低下头。
见此情景,宋禧棠招了招手,让椿萱做了件事,便没再久留。
离去时,依旧无人相送。
坐上侯府的马车后,宋禧棠看着放在身边的大食盒,唇角扬起。
既然不让她在宋家的饭桌上吃,那她就带回去吃。
见她乐滋滋的样子,椿萱无奈道:“姑娘,你还高兴得起来?”
被人当面辱骂驱赶,连顿饭都不让吃安生,这样的遭遇还能笑出来。
宋禧棠弯着唇道:“为何不高兴?”
“我的家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我与他们还能再见面,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椿萱撇撇嘴,只当她入戏太深。
宋禧棠侧身靠在马车厢的壁布上。
她算了算,从她复生至今,所遇之人——步留行、椿萱、黄芩、三夫人、雍宁侯、长公主,还有宋家几口人......
无一信她是真正的宋禧棠。
第一个相信她的人,会是谁?
没想多久,浓烈的困倦袭来,她合上眼,挠了挠脖颈,一大片红肿蔓延开......
*
今晨,在宋禧棠出发前的半个时辰。
三爷晏承松日夜兼程,晨时返回侯府,便直奔灵堂。
灵堂布置的肃穆庄严,但十分冷清,二人夫妻缘薄,没有一儿半女。
晏承松在看过三夫人的尸身后,嘴角怪异地牵起,而后提笔为妻子写了一幅挽联,以表哀思。
笔落,他满意地端详自己挥毫泼墨的大字,至于眼前的牌位,则一眼未看。
门外脚步声近,雍宁侯走了进来,拍了拍他的肩:“三弟,节哀顺变。”
晏承松立刻敛起异色,长叹一声,挤出满面哀容。
雍宁侯面有愧色地道:“三弟,此事是大哥亏欠你,没能护好弟妹,让她寻了短见。”
晏承松明事理地道:“大哥此言差矣,岂能怪你。”
虽大哥是侯爷,但他娶的妻是一国公主,儿子还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新贵,一个管不得,一个不服管。
贞如长公主也出言宽慰了几句。
晏承松疲惫地问:“世子在哪里?”
他听到了些许风声,关于黄氏的真正死因,与一女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