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浪漫(1 / 1)

老四精心策划的法式浪漫攻势,在303宿舍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他送给法语女神艾米莉老师的那盒包装精美、喷了他半瓶珍藏香水的马卡龙,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一同退回的,还有他夹在盒子里、用花体法文写着“Voulez-vous d�0�6ner avec moi ce soir?(今晚能与我共进晚餐吗?)”的精致小卡片。退回的方式相当直接——由法语课代表在课间休息时,当着一众同学的面,径直放在了老四的课桌上。

“艾米莉老师说,”课代表是个耿直的东北姑娘,嗓门洪亮,毫无顾忌地传达着“圣旨”,“谢谢你的好意,但这礼物太贵重了,而且师生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心意她领了,东西请收回。”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刚刚安静下来的阶梯教室里,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老四当时正优雅地整理着笔记,闻听此言,动作瞬间僵住。他那张总是带着江南水乡般温润表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精心打理的刘海似乎都失去了支撑,无力地耷拉下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先是茫然,继而涌上巨大的窘迫和难堪,最后只剩下一种被当众剥光了衣服般的羞愤。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迅速将那盒马卡龙和小卡片扫进书包里,动作快得像在掩盖罪证,然后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摊开的笔记本,仿佛要把那空白的纸页盯出两个洞来。整个后半节课,他那挺直的脊背都显得异常僵硬,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琴弦。

下课铃一响,老四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背影仓皇。回到303,宿舍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老三被拘留在校外,他的床铺空着,像一个无声的疮疤。老二则陷入了另一种绝望的狂躁——他苦心经营的游戏账号“古儿的守护骑士”,被一个名叫“风驰电掣”的ID打得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老二两眼赤红地盯着电脑屏幕,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鼠标被他砸得砰砰响。

“操!这狗日的‘风驰电掣’!开挂了吧?老子辛辛苦苦打上来的段位啊!全他妈掉光了!古儿肯定看见了!她肯定觉得我是个菜鸡!完了完了……”老二抓着他那头硬得像钢针的短发,痛苦地哀嚎,弗兰口音因愤怒而更加浓重扭曲。就在这时,老四像一缕游魂般飘了回来。他沉默地走到自己桌前,把书包重重地放下,然后缓缓地、几乎是颤抖地,从里面拿出了那盒刺眼的马卡龙。他没有说话,只是“砰”地一声,将盒子狠狠掼在桌面上。那精致盒子的一角瞬间瘪了下去,里面色彩缤纷的小圆饼发出细碎的悲鸣。

这声闷响像是一个信号。老二猛地从游戏惨败的狂怒中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看向那盒马卡龙,又看向老四那张失魂落魄、写满屈辱的脸。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愤瞬间击中了他。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老四吼道:“妈的!不就是个女人吗?还是个老师!拽什么拽!老四!别他妈怂!咱哥俩喝一个去!一醉解千愁!”他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

老四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发红。他看着老二那张同样写满挫败的方脸,看着那盒象征着浪漫彻底破灭的马卡龙,又想起派出所里老三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一股混杂着失恋痛苦、同室受辱的憋闷以及对整个操蛋期末的愤懑,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温吞的江南血脉里轰然爆发。

“喝!”老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把椅子都带倒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走!不醉不归!”平日里最讲究仪态的他,此刻竟也带上了一丝狠厉的江湖气。两人红着眼睛,带着一身戾气,像两头受伤后急于寻找发泄的困兽,一前一后冲出了宿舍门,“砰”地一声巨响,门框都在震颤。老五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又看看桌上那盒被摔瘪的、颜色依旧鲜艳的马卡龙,再看看老二电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失败”大字和老三空荡荡的床铺。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新的一页空白着。窗外,夏夜的风带着闷热吹进来,卷动着书页,也卷动着这间小小宿舍里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青春挫败与荒诞。老五拿起笔,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顿了顿,只写下两个词:风暴眼。冲动。

拘留所那扇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息。老三佝偻着背,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脚步虚浮地挪了出来。五天,仅仅五天,却像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身上那件皱巴巴的T恤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馊味。看到等在外面的我们,他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最终只挤出蚊子般细小的三个字:“……出来了。”

老二和老四一左一右架着他,脸色都不太好看。老二眉头拧成了疙瘩,带着弗兰人特有的直率,劈头就问:“老三,你他妈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真是喝多了上头?”老四则抿着嘴,眼神复杂,那场宿醉似乎并未消解他失恋的阴霾,只是让他的沉默更加深沉。老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湖北腔的颤抖:“……嗯。喝蒙了……糊涂了……我……我以后再也不喝了……”他像是背书一样重复着忏悔词,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地面,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就在这时,一阵张扬的笑声和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一辆线条硬朗、擦得锃亮的黑色摩托车,带着一股嚣张的气流,一个漂亮的甩尾,“嘎吱”一声停在了离我们几步远的路边。骑车的是个身材高大、穿着紧身运动背心的男生,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汗水的光泽。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痞帅的脸。后座上轻盈跳下来的,正是老二魂牵梦萦的古儿!她穿着清凉的运动短裙,长发在风中飞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了那体育生的腰。

“哟!这不是303的几位嘛?”体育生目光扫过我们,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一丝玩味,尤其在形容枯槁、狼狈不堪的老三身上停留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接人呐?辛苦了辛苦了!”他声音洪亮,带着运动场上那种惯有的、精力过剩的张扬。古儿也看到了众人,目光在老二身上掠过时,似乎有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尴尬,但随即被更甜美的笑容取代。她没说话,只是更紧地依偎着体育生。老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盯着古儿揽在体育生腰间的那只手,盯着体育生脸上那刺眼的笑容,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甩开架着老三的手,往前踏了一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浓重的弗兰口音因愤怒而扭曲:“‘风驰电掣’!你他妈……”

“老二!”老五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老二冲动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回头看我,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暴怒的火焰。老五平静地看着他,又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老三和沉默的老四,最后目光落回那个志得意满的体育生和依偎着他的古儿身上。那辆张扬的摩托车,体育生挑衅的眼神,古儿刻意回避的目光,还有老三身上散发的馊味和老四眼底的阴郁……所有的一切,像一张巨大的、名为“青春狼狈”的网,将303的残兵败将牢牢罩住。

老五走上前一步,隔在老二和那对璧人之间。没有看那体育生,目光落在古儿脸上,用一种极其平稳、甚至带着点闲聊家常的语气开口:“古儿学姐,”老五微微点头致意,“你男朋友车技不错。”老五指了指那辆摩托车,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对了,上次在图书馆,你落下的那本《存在主义咖啡馆》,管理员说还在失物招领处放着,记得去拿一下。”

古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丝慌乱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那本《存在主义咖啡馆》?她什么时候在图书馆落过书?她茫然地张了张嘴。体育生脸上的得意也微微一滞,狐疑地看向古儿。

老五没等她回答,目光转向那体育生,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学长是校篮球队的吧?听说下个月和理工大的比赛是关键局?”老五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单纯的好奇,“不过,我昨天路过体育部办公室,好像听到教练在跟人打电话,语气挺急的,说什么‘体测报告’……‘替补’……之类的词?学长知道怎么回事吗?”老五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体育生脸上的嚣张瞬间褪去,眼神猛地一缩,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体测报告?替补?他死死地盯着我,试图从老五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任何戏谑或谎言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老二和老四也愣住了,连一直垂着头的老三都下意识地抬起了眼皮,茫然地看着老五。老五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界碑。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摩托车尾气的味道、老三身上的馊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剑拔弩张的张力。

体育生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不再看我们,猛地一拧油门,摩托车发出暴躁的轰鸣。“走了古儿!”他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古儿被这突然的加速带得一个趔趄,慌忙抱住他的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消失在扬起的尘土里。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路边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四个沉重的呼吸。老二胸口的起伏慢慢平复,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看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眼神里的愤怒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和疲惫取代。老四推了推眼镜,看着老五的侧脸,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老三依旧佝偻着,但似乎轻轻松了口气。老五转过身,重新架起老三另一条胳膊,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稳:“走吧,回去洗个澡。一身味儿。”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

四个身影,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朝着宿舍楼走去。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很乱,歪歪扭扭地交织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像一幅无人能解的、名为“成长”的抽象涂鸦。路还长,澡得洗,日子还得过。至于那本不存在的书和那通模糊的电话……谁在乎呢?效果达到了就行。

最新小说: 我回来时她却走了 青春之恋曲 傀儡的自我养成 小能豆 我的投资人生 都市除魔:从平凡路人到三界最强 系统,重开的人生! 我只想安稳度过这一生 通勤人的逆袭 岁月之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