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小姑娘醒来,精神就好多了。王氏在灶上温的粥也喝下去了半碗,接着一觉到天亮,烧也退了。
夜里沈云姝主动向王氏请罪。
“娘,今儿是我自作主张把人领回家,给家里添麻烦了。”
她靠在王氏肩头,态度诚恳地认错。
王氏叹了口气:“都是苦命人,咱能帮就帮,实在帮不了也没办法。既然带回来了就先照看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沈云姝抱着王氏亲了一口:“谢谢娘,娘最好心了。”
“鬼灵精。”王氏笑着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随即又有些伤感,“就盼着你爹和大哥在矿场也能碰见几个好心的,互相帮扶一把,日子别那么难捱就好。”
“爹和大哥吉人天相,又有银子打点,不会有事的。娘放心吧。”
“嗯,不说了,睡吧。”
熄灯躺下,王氏的呼吸渐渐平稳,沈云姝却有些失眠。
她虽然说得笃定,但实际上心里也一直担心矿场的两人。
沈望之年纪大了,年轻时吃多了苦,腿脚一到下雨天就疼。沈敦性子急躁,万一和人起冲突,受了伤......
她都不敢深想,辗转许久,不知何时才睡着。
早上王氏一起床就看到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身影蹲在厢房门边,正低头忙活什么。
王氏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来这个叫廖源的青年昨晚在厢房守了一夜。
“大娘。”
廖源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王氏,起身打了个招呼。
“哎,丫头怎么样了?可好些了?”王氏道。
廖源点头。
“多谢,钱,我去码头挣。”
“着什么急,吃个早饭再说。况且你一晚没睡,总要歇会再干活。”
廖源却摇头。
“有饼子,够了。我走了,小妹就麻...麻烦大娘。”
他说完就三两步出了门,王氏拦不住,只好随他去了,自己去灶房煮饭。没一会,沈云姝也伸着懒腰过来了。
“娘,廖大哥还在呢?”沈云姝拿盆子打水擦脸,一面问道。
“走了,去码头上工了,早饭都没吃,这孩子,那么着急做什么?”王氏念叨。
“那我去厢房看看。”
沈云姝收拾好就往厢房去,推门的时候发现厢房里那张快散架的椅子还在门口,仔细一瞧,竟然修好了。
王氏恰好走出来,也注意到了。
“我说他大早上蹲在门口做什么,原来是修椅子。这孩子一声不吭的,倒是实诚。”
沈云姝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得屋内传来细微的声响,连忙推门走了进去,就看到床上的小丫头自己坐了起来。
“姐...姐姐...”
小姑娘怯生生的,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沈云姝,好像会说话。虽然人瘦了些,脸色还苍白着,却有一股天然的机灵劲。
“你醒了,还有哪儿不舒服么?过一会杜家姐姐就来了,再给你把把脉。”沈云姝摸摸她的额头,轻声道。
小丫头摇摇头:“我好多了,谢谢姐姐,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将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小丫头一边说一边点头,认真的模样逗得沈云姝笑起来。
“你先把病养好,报恩的事儿以后再说。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小姑娘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那你等一会。”
沈云姝起身去厨房,王氏熬的粥还架在小炉子上温着。沈云姝往里加了个鸡蛋,搅匀了,盛了两碗。一份端走,一份留给沈稷。
如今家里穷的叮当响,一个鸡蛋也得分给两个小的吃。
小姑娘喝粥的功夫,杜锦香也来了,等她喝完粥又给她把了脉。
“比昨日稳了许多,还要再养养。有力气就下床走动走动,但别累着。”
小丫头都答应了,还主动跟两人解释自家的来历。
“我叫廖歆儿,今年九岁了,哥哥比我大十岁。我们是从桐县逃难来的,年初家乡地龙翻身,河上的大坝也塌了,咱们那离得近,大水冲下来,家没了,还死了好多人。爹娘也找不到了,哥哥就带着我一路乞讨到了汴城。”
这时候的天灾完全不可抗,遇上了就是家破人亡,一辈子命运的改变。
沈云姝和杜锦香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安慰,幸好小丫头并没有陷入悲伤,继续叽叽喳喳讲他们在汴城的经历。
比起闷葫芦的哥哥廖源,廖歆儿就像只活泼的小喜鹊,王氏进来瞧了一眼都被吸引得坐在旁边听了好一会。
“其实咱们家乡还有好多人逃到这了,就在城外的流民村。本来咱们也跟着一块,可哥哥说咱们不会种地,进城好找事做,这才带着我进来。”
说到这,小丫头目露骄傲:“我哥虽然不爱说话,但木工做的可好了,都是跟着爹爹学的。可惜城里木匠店不收外乡人,我们又没有本钱自己开店,哥哥只好先去码头做工养活我。”
这个时代手艺人很有技术保护意识,除了自家人和徒弟,不会轻易接纳外人,廖源碰壁也在情理之中。
王氏笑道:“我说呢,这椅子怎么摆弄几下就好了,原来还有这本事。”
几人围在床边说了会,杜锦香怕小丫头累着,让她躺下歇了。恰好沈稷也起床了,杜锦香瞧瞧时辰,也回去料理杜锦堂。
两人再过来的时候,沈稷已经在屋子里等了好一会。他和杜锦堂才认识两天,两人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倒是投缘得很。
两个小的一碰面就凑到一起玩去了,沈云姝也和杜锦香商量起买卖的事。
“昨儿看的地方,我觉得这几个比较合适。”
沈云姝用炭笔在之前留下的粗糙地图点了点。
“北面五柳坊这一块,东面的杨巷里和许家坊,再加上知一书院还有白塔书院。这几处我打算上午去三个坊市,下午去两个学堂,姐姐觉得这么安排可妥当?”
自昨日沈云姝帮她救人,杜锦香愈发把她当自己人看待,对她这买卖也更加上心,想得也更多。
“妥当是妥当,可妹妹就一个人,顾得过来吗?五柳巷还在城北,来回路程可不短,若是全都跑下来,只怕是个人都吃不消。”
沈云姝闻言也纠结起来。她这生意就是要走量才有挣头,跑的地方少了肯定不行。
“那只能让我娘一起出摊了,就是把稷儿一个人放在家里,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稷儿可以来我家,我替你照看他。”杜锦香立刻道。
沈云姝朝她感激一笑,却是摇头:“若是一天两天,便麻烦姐姐了。可生意天天都要做,姐姐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我看还得另外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先我自己一个人出去。”
杜锦香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要不是家里她走不开,说不得就自己亲自帮忙了。
“那到时候这么多饼子,用什么装好呢?要是压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杜锦香道。
沈云姝笑着指了指门边两个王氏新买来的竹筐:“我打算用这个装,用垫子隔成一层层的,把饼子铺在上面,应该就不会压坏了。”
“这倒是可以,可一筐子饼肯定不轻,妹妹能背的动吗?”
说起这个,沈云姝心里也发虚,她这么多年在沈家娇生惯养,还真不一定吃得消。
“我也不知道,不行就只能少装点。哎,要是能给竹筐装两个轮子推着走就好了。”沈云姝叹气。
杜锦香想了一下,忽得一拍手:“廖大哥不是会木工吗?咱们可以请他帮忙。”
沈云姝也一拍脑袋:“对啊,那等他回来先问问。”
这一等,直到日头偏西,廖源才带着一个包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