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叭—“两道短促的汽笛声传来,轿车缓缓停在了她跟前,她心里七上八下,正想着如何应对,车窗里忽然探出个脑袋,竟是顾君烨!
顾君烨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笑着朝她招手:“嗨——许小姐,这么巧啊?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赌气使人丧失理智,她竟破天荒地上了他的车……
顾砚声经过一处街角时,发现不少人围在那儿看,角落里搭着个约九尺高的木质戏台,一群女青年正表演话剧,背景布上贴有一块醒目的、毛笔字写的标语——“日清纱厂”。
“日清纱厂”顾砚声并不陌生,是日商所办,位于小沙渡地区,距离永丰四厂不远。
戏台上一群头顶工帽、腰系白围裙的女青年“蹬蹬蹬”跑来跑去,时而凝视某处,时而双手灵巧地上下翻转……不用说这是一群“纺织女工”。顾砚声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在人群中驻足观看。
女工们正忙碌着,一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悄然出现,鹰隼般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巡视,这时候偏不巧有位女工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禁不住弯下身子。
男人大步上前将她拖出,劈脸一巴掌,正欲继续施暴,一个梳两条麻花辫的“女工”挺身而出,挡在被打“女工”身前,目光毫不畏惧地迎视着男人。
顾砚声心中一动:“咦?怎么是她?这不是圣玛利亚医院的傅医生嘛!”
台上的男人火冒三丈,朝麻花辫扬起手,掌心正欲落下,忽见她模样秀美,旋即将手收回,带着几分轻薄的笑意问道:“你……你是新来的?”
其他女工面面相觑,神色不安起来。
“你跟我来,我同你讲讲厂规。”
麻花辫稍作犹豫,随他走出“车间”,来到戏台的另一侧,男人做了个“关门”的动作,围着她打量了一圈啧啧叹道:“嗳呀,可惜!真是可惜!这等姿色的美人到纱厂做工实在浪费,简直暴殄天物呀!”
麻花辫知道他不怀好意,怯生生地躲开了,男人步步紧逼,手指挑起她下巴:“做工多累啊,不如你跟了我,管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呸,你休想!”麻花辫猛的打落他手,瞪着一双杏眼骂道。
“哟,还是个倔脾气的,我就喜欢你这小辣椒!”男人冷笑,一把抹去喷溅在脸上的口水朝她扑去。
“啪!”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台下沸腾起来,掌声如雷,围观群众纷纷叫道:“打得好,打得好!”“中国人不做东洋人的奴隶!”
顾砚声也激动地随人群鼓掌。
恼羞成怒的男人反手招呼过去,麻花辫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死监工!”“狗腿子!”围观群众破口大骂。
台上一名“女工”突然指着台下惊叫:“不好了不好了!有巡捕!巡捕来了!”
围观群众纷纷扭头,果然看见十多个穿着制服手执警棍的巡捕飞奔而来。
台上台下瞬间乱成了一锅粥,那位男演员纵身一跃,女演员们吓得两腿发软,没人敢从九尺高的舞台上直接往下跳。
“大家镇定,那儿有梯子!”麻花辫临危不乱,指着梭在墙角的一把木梯。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木梯摆放好。
“你们先下,快!脱掉围裙扔掉帽子!”麻花辫急急地催促。
同伴一個接一個地下了梯,台上仅剩下她一人了,她闺蜜何胜男扶住木梯,冲她叫道:“清曲,快下来!”
麻花辫慌乱地抓住扶梯往下爬,“啊——”她左脚踩空,整个人随木梯急速滑落……
危急关头,一对强有力的双臂牢牢托住了她!
傅清曲恍若置身梦境,清炯炯的大眼睛怔怔的盯着抱住自己的男人,四目相撞,顾砚声呼吸一窒,浑身像过了电流……
意识到失礼忙将她放开,傅清曲红了脸,两颗年轻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
“快跑!”还未来得及道谢,她便被何胜男一把拽走,仓促间一块洁白的丝绸帕子从她身上掉落。
顾砚声眼疾手快,忙捡起揣进衣兜。
巡捕粗暴地推开他,追了上去,顾砚声不放心,也跟在他们后面飞奔,两名女子还算机灵,巡捕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追上,很快就放弃了追捕,顾砚声高悬着的心这才悠悠落地……
顾君烨载着许菲琳兜了一圈,忍不住问道:“我说大小姐欸,想好去哪儿没有?”
见她不吱声,他试探地问:“咖啡馆?西餐厅?惠罗百货?大世界?”
许菲琳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你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呀?”
“这还用说,当然找乐子!”她今天心情尤其不好,只想找个人陪她一起疯,已经不在乎这个人是谁了。
“找乐子”三个字让顾君烨浮想联翩,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笑什么笑啊,别想歪!”她板着脸训斥。
顾君烨从后视镜里瞥了瞥她:“明白!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保证你觉得新奇!”
让许菲琳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所谓新奇的好玩的地方,居然是赌场?
当两人站在法租界福煦路上的鸿兴赌台门前时,许菲琳有些迟疑。
“怎么样许小姐?这儿够新奇够刺激吧?敢不敢进去啊?”顾君烨调侃。
她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