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从烟中传出话来:“妖道,你烧尽菩萨的庙宇,护一孽种,该当何罪?我们乃是奉法旨来降你,还来缚手就擒?”
那道长一扬拂尘:“妖孽好大的口气!若不教汝不灰飞烟灭便如此嚣张。”
七情暗中道:“这便有好戏看了,这究竟是谁,既无名姓,又无来历。”手中暗扣一只桃花。
那道长抽出拂尘便扬开万霞清滔,三片灵印浮现头顶;那云烟中二人面目似兽非兽,狞牙赤目,手持一把竹节令鞭。竹节令,是用竹片刻得令符,乃修炼一千年成一节,节节相连为鞭。击一下,驱山裂地,河潮谷升;击二下,龙嘶蛟鸣,万物俯拜;击三下,沧海桑田,星转斗移;击四下,明交辉,烈焰洋滔。只因此物最稀有,难见其物。
七情不识此宝物,何萧下不识此宝物,但那道长识得,大喝一声:“好孽仗,好宝物!你家主人道行虽不浅呐!”说罢,抬诀念咒,脚下不停,已至近前。
那二怪各挥竹节令鞭,竹之坚韧与鞭之变幻,风声飒然,漫天星月为之一沉。
七情何萧下只觉如坠深渊,目中空空无色,耳中空空无声。还是七情早有提防,忙拿出一件法宝。
只见那道长:拂尘清悠虚幻,正气凛然,天地灵气;竹节玄法变幻,杀鬼神人畜,广大无边。
两者一击,七情张开何瑛的八卦玉萧伞,护在二人身前,幻出瑞彩护身。一阵恶风散开,扬起遮天灰土。
只见竹节令鞭凝在空中,拂尘四处幻化,只听一声钟响,一只竹节令炸将开来,接着那道长取出一只碗,道:“还不就范。”
二鬼见势不对,已逃向破庙,那道长一不追逐,二不念诀,手中碗本来空空如也,却又盛满五谷,他捉起一把扬出,击在二鬼身上,冒出鞭炮般的星火光耀,二鬼顿时伏到在地。他又抓一把扔出,二鬼再不动弹,化为一摊脓血。
七情心中纳罕道:“这道长看来着着实了得,但他是何家何派,仍不知晓。那鬼使手中便的是什么法宝,着实厉害。未曾想到这北疆有这些神人。”
老妇人拿着桃花盘,匆匆慌忙地赶回家,忙将桃花盘置了厅室中,道:“骇死我了,骇死我了。”但室中一个人也没有。
忽然刮过一阵阴风,雷声大作,映亮了厅室,老妇人定睛一看,只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什么房屋,乃是仍在野外。天开始下大雨,雷光开始在她头顶上聚集。
老妇心觉不妙,把桃花盘一举,顿时华光四射,仙气护身,桃花飞舞,驱散妖邪之气,暗鬼灰飞魄散,野兽惧与其近。
云上有一人使令箭,口中念念有词,忽地飞下一支令箭,一束铁雷随即直击桃花盘,溅起桃花纷纷。
七情道姑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对何萧下道:“那鬼菩萨的手下难缠至极,那老妇已危在旦息,快赶去救她。”
二人刚转身,就看到那道人手执拂尘,不知何时到他们身后。
何萧下已知其不可担耽,便道:“道长,我们乃是过路之人,不是那寺中的。”那道长道:“鬼鬼祟祟,有什么好图谋吗?”何萧下不愿费事争辩,也知争辩无用,对方又深不可测。便道:“随我来。”向西走去。那道长也不语。七情作了一揖,道:“救人要紧,仙长若有慈悲,便应同去。”
那道长“哼”了一声,随七情跟了过去。
桃花盘中桃花绽放,繁丽多彩,圣光笼罩。令箭如雨而下,击下雷光,打不落那桃花聚烟,击不碎那仙明圣光。
黑云上那人极不可遏,手拿令剑揭下符作舞,舞来半刻,击一道阴雷,桃花纷飞,化为齑粉。
七情道姑大叫一声不好,已经看准雷击的云头,却已然不及。那人舞剑揭下又一道灵符,向那桃花盆一指。
一束阳雷金光耀目,霹雳乱闪,炸爆不绝,数刻后,风云惨惨。
那道长也惊诧万分,只见一只青布小伞悬在桃花盆上方,又飞回七情手中,七情若有所思,扶起那老妇人,用拂尘拂一下她天灵盖,便逐渐清醒了。
七情暗中瞥了那道长一眼,道:“怎么,我们两个像坏人吗?”
那道长容色稍缓,双手抱拳道:“你们二位从何方,到此地作甚?”
忽地,他双手扣碗向空中掷去,那刚欲逃走的妖怪被五谷打落云头,他倒转拂尘,拍在那怪头上,道:“我且问你,你那菩萨到底是什么来历?”
还回等那怪说半个字,东边便火光冲天,何萧下一看,见煞气密布,叫一声:“不好。”七情会意,二人脚似行云,直奔火处。
那道长也未拦阻,道:“算你命大,走。”变化出一条铁链,牵着那怪急向火光处奔去。
裂烈火飞腾,只见又是一怪手拿火神焰扇,火龙飞舞,烧尽一座屋。老妇人惊叫一声,昏死过去。何萧下道:“这可如何是好,这火非是凡火,如何能灭?”老道人牵着那怪来了,正欲打死那云头纵火的妖怪,忽然空中作雨,那火如遇冰雪,熄得无影无踪。只听东边一声钟响,有隐士刘船而来,身披布蓑戴斗笠,目色厉峻,口称善哉:“妇人无怨债,横贼莫侵扰。”
他向那云头执扇的妖魔横了一眼,却瞪得他魂不附体,心惊胆战,登时六气俱散,跌下云头,那神焰扇四崩五裂,烟然飞去。
何萧下认得是洪波,上前行礼:“洪波大士此番前来,有何贵干,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七情和那道人捉住那怪后,也上前行礼。
洪波问道:“你们二人的事我已知晓,那这位道长又是哪位?”
二人转头向那道人,只听他道:“乃是游方术士,无甚名姓。大士此次入世,又是何故?”
大士道:“数年前,我到一处陆地,那里荒洪莽莽,人物俱绝,我将此地分为三洲,乃漠洲,渊洲,渺洲。”
“我在这三洲上行了数十月,时而见精灵魔鬼,皆若无物,但在漠洲上,遇了一煞神,要我留下来为她筑宫殿,修城市。我只道她胡言乱语,她便动起手来,着实是道行极高,法力无边,但我用洪波至上无边戒法将她阵在漠洲。
“她求我放她一马,今后一定改过。我问她什么来历,她道她乃是世间种种罪恶所聚,从天生地诞时便有了她。我见她道行极高,怕她害人,便想废了她的道行,却也不能。但天意道:‘万物生之必有其理’。我便让她待在漠洲。”
“知她狡猾至极,变出一条船,系上绳索,另一头系上我的船,就出了那境,我不知她何时上了岸,上了哪岸,在各个大陆寻找那逃夭的煞神,未果,便想到了万事皆知的灯佛陀。”
他顿了顿,看了七情一眼:“去昆仑寺,徒留樱花林和几个小僧,寺宇早已残破,见着了他,他笑道灯池已灭,神通已绝,何有能为大士解忧?但这妖乃世间罪深,归于北面为好,大士应赴齐之北,自能得。”
道人道:“这妇人一家如此凄苦,又落得如此下场。大士放出这妖孽,今后免不得要在此间久留阵抚。”
洪波大士手指灰烬,道:“起。”
万烬起舞,在空中凝住,变为原来一座庭院。众人无不喜形于色。洪波双手合十,道:“何萧下,你来。”
何萧上前施礼,道:“大士有何吩咐?”
“我有一宝,乃从天地间一冥灵神物上裁下,唤作‘太极旗’。借与灯佛,哪料被通远寺中的人偷盗了去,又入你手,你为解危擅用此物镇住了西参日关者。后来——”话一顿,向七情望去。
“后来,我解了印,那旗谁也未注意,是这样吧。”七情双目含笑,却不知她心里算着什么。
“那旗去哪了?”他双眉一横,厉声道。七情道:“我怎知,许是被风刮去了。”洪波愈加怒:“你可知,这旗包罗万象、撼天动地、杀神灭佛、无边无法?你又知,这旗风刮不动,雷打不动,水火不侵,法凛无毁?若是落入邪魔外道手中,参透了机关,那可如何是好?你这······”
七情道:“若是红脂虫,大士都献与了那恶僧齐通远,现今又说什么落入邪魔外道手中······既然您自己都将害人的东西交予邪魔外道,就又为何要惶恐至此。”
“这······这伶俐牙齿的丫头,罢了罢了,”洪波哑口无言,又转向何萧下,道,“你须找到这旗呀,我在此地不可久留,你自作保重。”说罢,退入舟中,隐去了。
那方士暗闭双目,道:“二位,那恶女便要夜里来,你二人不便寻住宿,便在寒舍将就一宿,明日再谈打算。”
何萧下沉吟道:“这人也不可能是只什么方士,但斗不过他。”只得道“请。”
三人来到一间陋室中,室间空空荡荡,唯有一张床。方士席地而坐,悟道。何萧下心烦意乱,悄声道:“余道长,您说这到底是什么人?”
七情眨开一只眼,道:“但愿他是好人,只不过这事不归咱二人管,明日我们便继续上路。什么菩萨鬼神,都与我们无关。”
顿了一会,她看了看窗外,道:“吴暮郡的玉萧太师也非无情之人,给何瑛的这伞胜过八卦寿仙衣,也算是尽了做父亲的一点庇护之责。你说,找到桃花鬼以后,你要上哪去?”
何萧下茫然,思衬了一会,道:“回到故乡,隐顿吧。”
七情轻声笑了出来,瞥了眼那微睁双目的道长,假道:“你怎能狭窄庸碌一生?你忘了,你被我拂尘拂过,受了桃花,早已不生不灭,在山中居住,怎生无聊?再者,我那‘红尘薄’上也道,你还有一缘未了。”
“什么?”何萧下道,
“天机不可泄露。”她神秘一笑,忽然门外敲门之声,那道长一跃而起,翻手取剑,道:“何人在此?”
何萧下心中明静,已预知是谁。上前推门,只见四个侏儒伫立门前,面似相识,细中一辨,已是一惊。未等他开口询问,七情已来到近前,道:“是何人?”
那四人一辨这声,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人手捧一金轴,道:“多谢仙姑不杀之恩。”
原来当初地狱四使被西参押回天界时,本应定死罪,但七情暗中交予西参一只蟠桃,贿赂贿了那刑部神,只责罚了职,作了个传旨官。
“仙姑啊,死神死在洪波之海,生杀大权交予了一神,叫白面恶婆,她乃是刑罪瘟疫之神,本已相当,今又封她作冥司,便得猖獗,我知她与何相公有仇,与那樱花相亦有仇。便先去了樱花山,又来此诉说,二位则应早早离去。”
七情道:“既是如此,你手中的金轴又是用作什么。”
那侏儒齐声道:“乃天意圣旨,宣灯佛入坐天宫,编写天意,无甚了了。灯佛陀已圆寂,二位还不知吗?”
何萧下大惊,道:“此话当真?”
侏儒道:“不得有假,那灯佛升天已久,我又恐那苦志心中嫉恨,欲要作妖术祸害他师兄,但要去一趟洪波,叫洪波大士去一趟大华圣寺,伏了这苦志,也叫天下平定。”四人又跪了一跪,已然归去。
何余二人面面相觑,余道姑对那道人道:“道长,我们真有要事,不得久留,还望体谅。”
却不知那里有什么道长,那方士已然不见。七情道:“这定非什么等闲人,听了那些话,便不知所向了,现在便赶途。”
何萧下迟疑道:“那我樱花兄怎么办呢?”
七情促道:“白恶面恶婆不是什么好怕的,召了梅花相,二个人何愁斗不过这瘟神?”推推搡搡出了庭院,向北而去。
过了齐北疆,为楚野国,二国隔一山,名为伏栗,其北疆之军乃是虚设,不堪一击,自从楚野绕过群山与齐疆接壤,伏栗不攻自破,楚野所到之处皆是骸骨户肉,加之饥荒,更生一片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