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行间,忽然远处沙尘弥漫,显是大批人马来到。七情挥挥拂尘,示意何萧下避让。自己也避在路旁。七情道:“虽有恶者,若你我二人诛之,徒增罪孽。杀人者必应害人之血光。你可知道?”
只见一队军马飞奔而过,个个披着兽皮禽衣,为首一人见了二人,喊了一声,军队便止住。那人翻下马来,手拿金杖,这里身后走出一人,那人操北方口音,道:“你们两个可是这里的齐人?快快传话,叫百姓都出来,接见大王。”
七情哼了一声,领着何萧下,向路旁走去,一眼也没瞧那厮。
那持金杖的人大怒,向何萧下和七情一指,从旁闪出两人,抓向二人,余闻善自是用拂尘一击,脑浆迸溅,二便便一命呜呼了。
见此情景,那楚野军官竟不惧怕,手中飞出两件物饰,便笼定二人。乃是两鼎巨钟,压了下来。钟上贴有四十九张令符,纵是七情法力高强,也掀不开这钟。
那军官大笑一声,便继续领着队走远了。
何萧下怎知有此般变故,便被罩在巨钟下,晕晕沉沉,迷迷糊糊,缥缥缈缈。这钟囚人神魄,若要久了,便是神,是要痴傻。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只听外面猛得一震。紧接着,又听阵阵琴声,悠悠扬扬。刹时又是一震。
外面有两人,一人是黑衣道姑,叫素珍,拂胸作呕。手捻弦线断情缘,另一边,玉萧太师,玉萧鸣声破琴弦。
宫商角微羽次续崩断。素珍捂耳作呻吟,她听说樱绫如何被萧声刺聋,张仲子如何为萧音穿耳而死。她心地纯良之后,将万物置之度外,皈依桃花派,原本在本派静地修习。哪料一天太师来本派,寻不着七情道姑,便走了。实是她心中旧情难解,便跟着他来了。最终被发现,何太师道:“你跟着我作甚?”他本是烦恼自己在昆仑被七情“侮辱”。哪能放过这机会,逮住素珍,但碍于身份悬殊,也不好对她动手。
一日素珍逃出,逃到南海,她乃是先到昆仑,求灯佛陀指一条生路,灯佛陀叫她到南海找太虚子,之所以不去寻樱梅二相,只因二人一人在樱花山,一人在梅花岛,相距遥远。
素珍去了南海,太虚子知后叹息道:“师兄老是如此,难怪师父不喜。”将她安顿,教了她些音律,以免何太师杀人之音直接伤了她。太虚子带素珍到吴暮郡,又未见人,只得作罢。临走时教了她如何克制萧音,她又天资聪慧,一会便会,哪知在拂琴时,又遇到何太师。
何太师目视素珍,跃下山峰,向她走来。
素珍顾不得痛楚,掏出红脂虫咬了自己一下,又收好。凝息而坐,闭目而待。
何太师临近,飘飘而至,道:“你师父呢?”
素珍道:“师父她老人家云游去了。”
玉萧太师道:“走,随我找你师父。”手中玉萧一伸,素珍道:“男女有别,你为一郡之主,两个人在一路走,会招嫌话。”玉萧太师双目中闪出不知是什么情感,转而平静,道:“你师父在哪儿,我怎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若骗了我,岂不会逃?”素珍忍耐不住,招琴而摔,玉萧太师玉萧一点,四两拨千斤,琴身落地,碎为粉尘。只听她骂道:“何萧瑟,你真得贱皮,泼皮无赖,欢心胜而追我,你若仍为人,就该回吴暮郡,正经找人单挑,留下我来给你羞辱,你却做虚伪的圣人。”
她顿了顿,静了静心,见了何太师阴沉的脸,已知此事难以善尾,索性环顾四周,怒容渐渐舒张,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萧太师惊疑不定,他以为其中又有计,猛得环顾四周。岂不知他乃是大惊小怪,玉萧虽有一代雄才,但谋略过深倒限制他对人情丰富的想象,素珍只是临死前一吐为快,骂足了何太师,心中舒顺,不由自主地不再惧怕、大笑起来。
只听素珍微侧脸颊,阴阴地道:“从早就听说吴暮的何萧琴,叛国反乱,聚结党羽,勾结外敌;从早就听说玉萧刁恶蛮横,跋邑至极!你个无耻下贱,自欺欺人!好一个输赢不辨,老鼠吃猫的匹夫!你既已知我桃花派掌教不在,才敢来此猖獗,蹂躏我,诈拐我一个弟子。随你的便!天下的狼豺虚豹多着呢?加一何郡主,好像不算少了。”
她说这话头还向何太师张了张,变幻的嘴唇带来的便是愈加不堪入耳之词。玉箫太师脸色更为难看。
七情、何萧下在钟里听得明白,却作不得声。何萧下头脑愈加晕沉,忽着衣中有一件物饰飞出,猛的撞在巨钟上。
刹那间,铁片纷飞符纸灰飞,万光激射,乃是救命神石,何萧下顿时清醒,已知不妙,欲待藏躲,玉萧太师何等敏锐,已然挡住去路,道:“随我来。”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随他而去。玉萧太师也注意到那另一口钟,问道:“那里是谁?”
何萧下揣测七情已危在旦息,若不破钟,就要魂神寂灭。却只能道:“不知。”
此时素珍道:“何相公,你来一下。”
何萧下便上前去,玉萧太师跟着,以免有诈。素珍见何太师近前,讥道:“真是不识抬举,妇人的宾客是分主次的。”
何太师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耳语。素珍询问道:“我师父上哪去了?在这井里?”
何萧下点点头,道:“是。现下应先支开何太师,若你师父出来,在钟中憋了有些时刻,道行尽失,斗不过他,怎办。”
“我们只骗他到别处,但他有半仙之身,走如疾风,奔如迅雷,这可如何是好?”
忽地听一阵震耳欲聋的“隆”响,然后就又是一响,二人大骇,向玉萧太师正手持玉萧,猛击巨钟,以他深厚攻力,却撼不动巨钟一毫。
“卑鄙小人!窃听我二人谈话!乘人之危,下井落石!”素珍骂道,忽地呕出血来,原来她内心恶毒复发,红脂虫转为毒,急攻心脉,何萧下大惊,扶住她,按太虚子的太医之术点穴,止住毒素扩张。心中苦恼,忽地灵光一现。说道:“太师不必莽撞,这钟中之人是谁,你既以用‘未占先知’的法门知道,我自也不必多说。但见你久而不破,徒劳而攻,煞是愚钝。太师敢情愿,便与小可打个赌:我若能破开这钟,你便回吴暮郡,别再忌恨输赢,静心修道。若不能,则将我们二人连同钟内之人掳去,听凭发落,可否?”
玉萧太师抽回玉萧,已分外恼怒,但心高气傲,也不在意何萧下的才能。怒气攻心,玉萧道气一乱,三尸神暴跳,道:“破,若破不成,挫骨扬灰,将神魂贬至九幽之处,永不超生!”
素珍黯然道:“可有把握?”
何萧下也心中坠坠,又道:“可以,但恐又不及,现今惟有此计。”他向钟走了几步,端详了钟,心中诧异:“怎得楚野军有如此妖法?”
钟上符咒变幻多端,似闭目宁思,致远无为;又似张牙舞爪,狰狞可怖;似馨香满园,蝶雀飞舞;又似污泽沟阴,泥虫粪蛇。有如斯包罗万象,定非凡文,他心中猜疑:“难道乃传闻中大华咒文,法力无边,无怪不能破。”
口中念动破真言,心凝如水,向巨钟一指,神石覆破那钟,万般流光。二人定睛一看,哪有什么七情道姑?
诧异万分间,素珍欣喜若狂,道:“何太师,你已然输了。快回吴暮郡吧!”
何太师脸如纸色,向何萧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轻声道:“自以天高地厚,却不晓后生可谓。”叹息一声,飘飘远去。
素珍喜道:“何相公,现在随回我桃花派吧,我想师父不应在别处,定是回本派了。”何萧下道:“她与我来是寻桃园五鬼,我料她必在左近,怎会远去?二人便在四处寻找,天色渐暗,便在一处残垣中休息,亮了火折,细细观瞧。
幽暗的灯光下,那尊女真人显得狰狞阴森,何萧下心中毛骨悚然,但见她双目圆睁,头上的匾题着四个大字:“怨怒菩萨。”
可怜屋漏偏逢雨,峰回路转遇煞神。
阴光屏中孤二人,生死旦夕在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