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她眼帘的,是吕天眾那张因狂喜而放大的、带着胡茬的粗犷脸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
“啊——!!!”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划破空气!
“不要抢走我的孩子!不要抢走我的孩子!”赵汐如同被烙铁烫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吕天眾怀中挣脱!她看也不看周围环境,如同受惊的母兽,连滚爬爬地扑向旁边一片茂密的、长着尖锐荆棘的魔界灌木丛,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抱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臂弯,蜷缩在荆棘丛最深处,身体筛糠般颤抖,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那两句话,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
“汐儿!是我!我是天眾!是你夫君啊!”吕天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扑到荆棘丛边,指着自己的脸,声音因急切和不解而变得嘶哑高亢!
赵汐猛地转过头!散乱的白发黏在汗湿惊恐的脸上,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怨毒,死死钉在吕天眾脸上!
“是你!就是你!”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变形,如同夜枭啼哭,“就是你想抢走我的孩子!就是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和孩子才会一直被困在那个洞里!都是你害的!!”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仿佛要将十六年的恐惧、孤独、绝望和怨恨,全部倾泻出来!她甚至挣扎着从荆棘丛中探出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捶打着吕天眾那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胸膛!拳头砸在暗金色的护体罡气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反震之力让她自己的手瞬间红肿破皮,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每一句控诉,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吕天眾的心脏!
“都是因为你…”
“被困在那个洞里…”
“都是你害的!!”
吕天眾如同被五雷轰顶!高大的身躯瞬间僵硬如铁,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站在那里,如同泥塑木雕,任由妻子那毫无力量的拳头疯狂地落在身上,不闪不避。那双曾经睥睨天下、充满霸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震惊、茫然,以及…被彻底击碎的痛苦和…深深的、无法辩驳的认同!
原来…原来她恨我入骨!
原来…这十六年的地狱煎熬…源头…竟是我自己!
那些被他视为快意恩仇的过往,那些被他力量碾压的敌人,他们的怨毒与报复,最终都加倍地报应在了他最爱的妻儿身上!是他亲手将这个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
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悔恨与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从吕天眾喉咙深处炸裂而出!他猛地仰头向天,面容因巨大的悲恸而扭曲,滚烫的泪水混着血丝,从赤红的双眼中狂涌而出!双目赤红如血!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毫无保留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轰——!!!
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毫无保留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暗金色风暴席卷四方!大地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龟裂!周围的嶙峋怪石如同面粉般被震成齑粉!狂暴的罡气形成无数道撕裂空气的飓风,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整个魔域入口附近的空间都在剧烈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半神巅峰的绝望怒火!
他周身金光暴涨,肌肉虬结贲张,右拳紧握,覆盖着足以轰碎山岳的毁灭性能量,带着无边的痛苦和自毁的决绝,朝着自己的心口——那力量源泉的核心,狠狠砸去!他要毁掉这身带来灾祸的力量!他要以死赎罪!
“爹!不要——!!!”吕天明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
千钧一发!
“空间契约:绝对静止!”小南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双手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结出繁复到极致的法印,【天王令】悬浮于顶,幽光大盛!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令牌之上!令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求生欲和对同伴的责任感——必须救下吕天眾!否则暴怒的吕天眾无人能挡,所有人都可能死!
嗡——!
一股玄奥无比的空间波动瞬间笼罩了吕天眾周身三尺之地!那片空间内,翻涌的罡气、激荡的尘埃、甚至吕天眾那轰向心口的拳头和其上凝聚的毁灭金光,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小片区域彻底停止!
“噗——!”强行禁锢一位暴怒的半神巅峰,恐怖的反噬力瞬间让小南如遭万钧重击!他狂喷鲜血,脸色金纸般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七窍都渗出血丝,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但他双手依旧死死维持着法印,对着吕天明嘶声喊道:“快…天明!我撑不住了!”
吕天明如同疯虎般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父亲那凝固在胸前的、蕴含着毁灭力量的手臂!那手臂上狂暴的罡气虽被静止,但透出的毁灭气息依旧让吕天明如坠冰窟,皮肤刺痛欲裂!
小南见状,立刻撤去术法,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喘息,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空间的禁锢消失,吕天眾的拳头失去了目标,狂暴的力量无处宣泄,将他震得踉跄后退一步。他看着死死抱住自己手臂、满脸泪痕和哀求的儿子,看着地上为了阻止自己而身受重创的小南,眼中翻腾的暴戾和死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爹!不要丢下天明!”吕天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以后…以后我们好好的!不要再那样做就可以了!求您了!”他仰望着父亲,眼中是孩子般的无助和最深切的恳求。
吕天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儿子。良久,他伸出那只曾沾满血腥、此刻却微微颤抖的大手,粗糙的指腹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擦去吕天明脸上的泪痕和血污。动作笨拙,却充满了沉甸甸的父爱。
“嗯…”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这声回应,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吕天明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爹…您若不在,谁来保护我们?谁来保护娘?”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吕天眾心中自毁的堤坝,也点燃了他作为父亲和丈夫最后残存的责任。
吕天眾身体一震,眼中那死寂的灰暗,终于被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取代。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向那片荆棘丛。赵汐依旧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眼神涣散。
“不怕…回家了…”吕天眾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和力量。他无视那些尖锐的荆棘,俯身,用强健的臂膀,小心翼翼地将挣扎尖叫的赵汐,连同她虚空环抱的“孩子”姿势,一起稳稳地抱了起来,紧紧按在自己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上。任凭赵汐如何捶打撕咬,任凭荆棘划破他的衣衫和皮肤,他都如同最坚固的山岳,纹丝不动,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十六年的亏欠和守护,都融入这个拥抱之中。
看着父亲紧紧抱着母亲,那如山般沉稳却带着无尽悲怆的背影,吕天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身对着上官木琪、蓝羽、小南三人,深深一躬,眼眶再次泛红,声音沙哑却无比真诚:“救母之恩,天明…永生不忘!他日,三位兄长若有所需,刀山火海,天明万死不辞!”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吕家人一诺千金的厚重。
“什么救母不救母的,”上官木琪走上前,脸上带着温润而洒脱的笑意,拍了拍吕天明的肩膀,眼中流露出温和而鼓励的光芒“我们几个本就是接了任务,来魔域探查那神器光柱下落的。谁知道运气这么‘好’,撞上了战神,能捡回条命就算完成任务了。”他轻描淡写地将生死与共的援手,说成了顺路和运气。
“就是,”小南也挣扎着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虽然脸色苍白,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指了指自己,“我这趟可是奉了我家老头子的命来的,任务完成,回去也好交差。”他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一丝调侃,又刻意将征武王朱坤的任务与天从国帝王的任务区分开,表明相助是出于本心。
蓝羽抱着胳膊,酷酷地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将一枚散发着温润气息、有助于稳定心神的青色丹药略显粗鲁却透着关心的塞进吕天明手里,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
“小南,”他目光转向琉璃眼的少年,声音带着沉重的歉意,“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也必须道歉。先前与杨前辈有约,我答应过,救出娘亲后便告诉他关于他幼子的线索……”
天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我方才没能说出口,杨前辈他想杀我爹...小南,你的亲生父亲,极可能就是杨前辈...”
“楊家?”小南立马打断,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嘴角夸张地咧开,“杨家世代都是靠拳头说话的武修!莽夫!我小南!”他骄傲地拍了拍自己并不厚实的胸膛,又指了指腰间那枚依旧散发微弱空间波动的【天王令】,“我可是天生的土、风双修奇才!靠的是脑子和空间术!跟杨家那种肌肉莽夫堆沾边?天明,你多虑了!哈哈!别瞎操心!”
他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响亮,试图用毫不留情的调侃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怪谈般的消息。然而,在那双看似毫不在意、弯成月牙的琉璃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悄然荡开,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一颗微小却不容忽视的种子,终究是落在了心底那片从未见过光的、名为“来处”的荒原之上。
三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再次拍了拍吕天明的肩膀,将那份厚重的恩情与情谊,化作了最朴实的鼓励:
“去吧!记得有空来开阳城找我喝酒!”
“巫妖部落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赶紧跟上你爹!再磨蹭,小心他又想不开干傻事!”
看着三位兄长眼中真诚的笑意和关怀,吕天明心中暖流涌动,重重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最后看了一眼三位生死之交,转身,大步追向父亲那承载着破碎与希望、渐行渐远的背影。
魔域入口的风,吹拂着四人的衣袍。一次深入绝地的生死考验,一场跨越正邪的援手与拯救,已在四个年轻天才的灵魂深处,烙印下了永不磨灭的羁绊。这份情谊,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将在他们未来波澜壮阔的人生中,照亮彼此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