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喜相逢(1)(1 / 1)

南梁,永宁廿年。

三清山脉界域内,巽风林。灵气充沛的森林枝繁叶茂,参天古木高达百尺,树冠遮天蔽日,正是仲春之始,万物生发,哪怕日薄西山,红霞笼罩下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好景象。

忽地一阵枝摇叶动,惊飞了林梢一群倦鸟,原是密林深处有一伙人,正脚不沾地地拼命逃窜。

“天地无极,万法无碍,破障!”

伴随着一道厉喝,破障符自一青年手中飞出,“轰”一声于半空爆炸,从漫天青紫色的毒雾中炸开了一条通道,男子身形一闪,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快走!”

谁知他才蹿出去两步,身上青色的道袍却“嗤啦”一声撕裂了,数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银丝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袍袖,沾染之处的衣料如同被腐蚀一般,迅速变得破破烂烂。

“巽风敕令,风刃!”紧随其后的女修反应极快地捏了个手诀,指尖一动,毒雾中便凝出几道薄如蝉翼的疾风,三两下切断了男子身上的银丝。

男子却猛地捂住了口鼻,绝望大喊:“瑶瑶师妹,用什么不好用风刃,你想毒死我吗?!”

被称作瑶瑶的女修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闪过,只留下余音袅袅:“谁叫马师兄非要省那点丹药钱,早买颗三品解毒丹不就毒不死了?”

马应举还欲说什么,又有三人飞速掠过,断后的女修是个面容沉稳的中年人,经过时掌心在他额上轻轻一拍,一道护体符就打了上去:“别拌嘴了,赶紧走,那畜生追上来了。”

马应举不敢怠慢,捂着口鼻追上她们:“秀莲姐的符能挡住这毒么?”

“四阶灵兽,差不多就是金丹,应当够了,”李瑶瑶道:“再说这里就秀莲姐一个金丹,没用也没辙。”

她刚说完风凉话,却突然面色一变,拂袖朝右打去,几乎是同一刻,浑浊的毒雾中倏地刺出两根长矛似的足尖,虽被她打得偏了一偏,却没有退,反而顺势转向,直取被簇拥在队伍中央的圆滚滚小胖墩,电光火石间,众人皆反应不及!

“锵!”

危急关头,跟在小胖墩身后那名女子身形陡然一闪,一道黑影划过,竟生生架住了这一击,几人定睛一看,她手里的“武器”居然是用来挖灵草的药叉!

藏身于毒雾的巨蛛一击没能得手,并不恋战,迅速收回长足,又消失不见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董秀莲当机立断:“不行,毒雾会隐藏它的气息,小霍,储物袋给我,小马,瑶瑶,你们和小霍先走!”

几人各自应了一声,一个荷包大小的锦囊隔空抛来,被她一把抓住,又扭头对那始终沉默的女子道:“你有自保之力,同我一起,可以么?”

与模样不起眼的董秀莲不同,那女子身材高挑,看着约摸二十出头,虽同样身着朴素的青色道服,容貌却艳丽非常,哪怕不施粉黛,也当得起一句眉目惊鸿,丢进人堆里一眼就能找出来,闻言没说什么,爽快地点了点头。

二人在密密麻麻的蛛网中左突右闪,仿佛被追得昏了头,好几次与那追猎她们的巨蛛擦肩而过,眼看就要慌不择路地逃进蛛网深处,董秀莲指间却忽然出现一张威风凛凛的黑符,大喝一声:“焚天!”

黑符引爆的业火不仅灼伤了巨蛛,还烧毁了它大半个巢穴,巨蛛顿时仰天尖啸,震得每一根极细的蛛丝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俩人再不敢多留,齐齐调头,只管一个劲地闷头往外跑。

这拆家荡产的一击似乎彻底惹怒了巨蛛,它不再藏匿行迹,从毒雾中现身,通体漆黑,身体足有一头熊那么大,口中不断喷吐着毒雾,腹部背面苍白的花纹仿佛构成了一张微笑的人脸,超过三丈的长足闪烁着恶毒的锋芒,交错奔行间几乎快出了残影,只用短短几息便追上了两人。

巨蛛高高地抬起前足,正待刺出,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动作犹疑了一瞬。

董秀莲将手中锦囊朝一个方向使劲一丢,自己则飞快地往另一头退去,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也立刻调转身形,一个目标顿时分成了三个目标,巨蛛仿佛没想好先追哪个,踟蹰地顿了顿。

“小霍,就是现在!”

伴随她一声令下,藏在林中的三人霎时显形,五人各自压住一个方位:“五行缚灵阵,开!”

掩藏在枯枝败叶下的一道法阵顷刻浮现,巨蛛尖叫一声,整个身子都被压得往下陷了几分,口中一阵獠牙乱戳,毒雾狂喷,却并未彻底伏诛,数只黑瞳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利足狂蹬间,竟然强行往阵外挪动了两尺。

几人见状,纷纷加重了手上劲力,却仍于事无补,名为为霍思齐的小胖子憋得满脸通红,喊道:“它的位置不对!刚才差了一点,没完全踩进阵心处,再这么下去要被它挣脱了!”

李瑶瑶咬着牙道:“怎么回事,难道它发觉是陷阱了?可我们分明掩藏了气息,四阶灵兽的灵智有这么高么?”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那巨蛛额前陡然睁开了第五对眼睛,与前面四对纯黑的圆眼不同,那眼珠黑白分明,甚至还转了一圈——居然是双人眼!

马应举大惊失色:“不好,这家伙修出类人之形了,不是灵兽!是妖兽!”

董秀莲也吃了一惊,心道难怪这么不好对付,妖兽因为修炼人形,比灵兽开灵智要快得多,当即大喝一声:“妖兽食人,绝不能放它离开,变阵!”

他们四人相识多年,十分默契,手诀整齐划一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剩下那名至今未曾开过口的女子,愣了一愣,才慢半拍地学着几人的模样变幻手诀,却还是出了差错:引灵手诀精密灵巧,皆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她那手指跟刚安上似的,笨拙极了,一不小心就引错了灵气,阵法顿时破了个口子。

巨蛛哪能放过此等良机,血盆大口豁然张开,喷射出一支利箭似的毒液,女子不得不侧身闪避,毒液溅到树上,“滋啦”腐蚀出了一个坑,趁众人措手不及,它蹬着八条长足如一道黑风从法阵裂隙刮出,一眨眼就蹿没影了。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就、就跑了?”马应举没反应过来似的,愣愣地问:“不追吗?”

董秀莲叹了口气,颓然地放下手:“这地方是它的老巢,它最熟悉地形,怎么追?更何况缚灵阵已破,即便真能追上,我也没有正面击杀四阶妖兽的把握,算了。”

那冷艳女子眨眨眼,知道自己闯了祸,总算破天荒地开了口,讪讪道歉:“对不起,是我疏于练习,拖了大家后腿。”

董秀莲摆了摆手,大度地说:“朱师妹不必自责,你本来才入学宫修习没多久,手诀用的不熟练也是自然,怪我太大意了。”

这名哑巴了一路的女子正是已经长大成人的朱英。

倒不是故作矜傲不理人,只是她也想省那点丹药钱,三品解毒丹太贵,她纠结了老半天,还是买了二品的,比起三品药效要差许多,不能吃一颗顶一天,得时时在舌尖含着,才说不了话。

“这也怪不得秀莲姐,”马应举认命地长叹一声,手伸进袍袖里整理着带出来的符咒:“谁能想到那在灵枢榜上挂了大半年的四阶灵兽竟然是妖兽?三清山脉钟灵毓秀,往年可没见过几只妖兽,唉,自打四年前的第一道天裂开始,古怪事越来越多了,我看这是要变天啊。”

李瑶瑶没有陪他杞人忧天的闲情,不甘心地望着巨蛛逃跑的方向:“我们这几月来费尽功夫,搭进去那么多符咒丹药,就为了抓这只人面蛛,就这么算了?秀莲姐,你不是还需要拿它的内丹洗练法器么?问道仙会眼看就要到了,你可是外门仅有的几个金丹,若能在仙会上被内门长老看中——”

“瑶瑶,”董秀莲沉下脸色,警告似的打断她,“问道仙会名为问道,不要本末倒置了。”

李瑶瑶被训了两句,却也没有怨言,只是皱了皱鼻子,小声嘟囔:“想入内门怎么了,虽然都叫弟子,内外门的差别可大了。不说丹药法宝,内门弟子都有亲传师父指点,修行起来一日千里,不像我们,只能在学宫听大杂烩,要不然外门怎么修为最高也只到金丹呢。”

霍思齐听得愁眉苦脸,本来就看不到脖子与下巴的分界,现下更是连五官也跟着皱成一团了,打圆场道:“董师姐不要动气,瑶瑶说的也有几分在理,不过话虽这么说,妖兽比灵兽危险得多,光凭咱们几个,确实心里没底,还是算了吧。”

“呃……也不一定。”

朱英挠了挠脸颊,中气不足地小声插话。

四道视线齐刷刷地扫过来。

“它的卵囊不是还在这么,”朱英指了指方才抛进阵中当诱饵的储物袋,“既然它这么聪明,说不定会意识到我们其实敌不过它,反而又送上门来呢?”

“哈哈哈,朱师妹说话真有趣,”马应举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视线天上地下乱飘,不敢直视这个漂亮得灼人眼球的大姑娘:“我们都敌不过了,怎么叫它送上门来?”

董秀莲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起来,当初是朱师妹独自找到我,说想与我们一同猎这只人面蛛的,正巧五行缚灵阵还差一人,我便叫朱师妹来压阵了。莫非师妹还有其他的法子?”

朱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学艺不精,符法都生疏得很,还以为临时抱佛脚也行,的确是我自以为是了。如果用我的法子,还得请师兄师姐们配合,帮我把它引出来,行吗?”

几人各自犹豫地对视一眼,半晌沉默后,还是董秀莲先开口问:“配合自然行,只不过你们四人都仅有开光修为,若是出了岔子,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为取材搭上性命就不划算了。朱师妹,你有几成把握?”

朱英这回不敢再夸口了,思忖片刻,往下说了个保守的数字:“大约七八成。”

“如果有七成,那的确值得冒险,”李瑶瑶说,又怀疑地打量着朱英:“你确定有七成?提醒你一句,妖兽狡猾得很,实力也比灵兽强横,不会到时候又来一句‘是我自以为是了’吧?”

朱英连忙正色道:“师姐放心,此事我可以保证。”

董秀莲权衡良久,终究还是放不下那颗四阶内丹,一咬牙下定决心:“好,既然如此,我们便配合朱师妹试一试。”

*

皓月当空,清辉如洗,密林之中万籁俱寂,寒露一丝丝加重,在初春的新芽上凝出层晶莹。

马应举抱紧了双臂,哆哆嗦嗦地说:“嘶,好冷啊,怎么感觉比前几个晚上冷了不少?”

“可能是今夜刮了凯风,北面坎水渊的寒气渗过来了,”霍思齐安慰道:“再忍耐一会,还有三个时辰就天亮了。”

坎水渊的寒气学宫弟子的低阶法衣根本挡不住,马应举欲哭无泪:“完了,我根本没准备御寒的东西,手都冻僵了,画不出符了。”

李瑶瑶也冻得脸色发青,用力地踩断了脚下的树枝,抱怨道:“还不是因为有个生手,如果不是她,早该收工了,也不至于大半夜还在林子里喝风。秀莲姐,霍师兄一人也不是压不住两处阵脚,你干嘛非要带上她?一个才入门几年的新生,在山脚挖点灵草差不多了,蹭上我们这趟,还得分她四阶材料,哼,倒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董秀莲说:“我看她一个小姑娘,身上也没有厉害法宝,又很需要材料的样子,不知道背后有什么隐情,怪可怜的。小马,不要偷懒,坎水渊的寒气侵体不是闹着玩的,运气多走几个小周天,别真冻僵了。”

“可怜?”李瑶瑶没好气地反问,“师姐在学宫快两百年了,见过年纪这么小的开光吗?还有那一手稀碎的手诀,我瞧指不定是哪个仙门世家的大小姐,拿天材地宝灌够了修为,送进三清来镀金呢。”

马应举觉得她说得有些过分了,干咳一声,帮朱英说了句话:“瑶瑶师妹,咱们和朱师妹也不过几面之缘,并不知道她什么,闲谈莫论人非啊。”

“呵呵,小马倒是个正人君子,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忠言直谏过?”

“秀莲姐,我……”

董秀莲把师弟打趣成了个闷葫芦,又随和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假若真如瑶瑶所说,朱师妹是哪家的大小姐,不是更得带上她了么?”

李瑶瑶一怔。

她忽然想起董秀莲曾说,求道是一个人的事,求仙是一群人的事,求道之事靠不了别人,求仙之事也不能只靠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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