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娘(1 / 1)

桃娘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后厨查点今日刚进的一批食材。秋分已过,手臂靠在墙上能感觉到一阵凉意。

银雀推开半掩的门来到我面前说道:“夫人,那个女人进来了,此刻正在春晖堂侯着呢。”

我抬起眼瞧了瞧她,许是跑得快了些,她面色急促,纵使压着气息也能察觉到她胸脯的起伏。

“后头有狼撵着你么”,我合上账本,也不接她的话茬,笑着问她:“跑这么快做什么?”

银雀见我情绪并无变化,嘟嘟囔囔道:“奴婢以为夫人不知道,才听她们说的今早侯爷就接人去了,此时已经到府里了,这才急着赶回来报信。不成想夫人已经……”

我打断她的话:“我并不知道。”

银雀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桃娘,是我夫君宣平侯刘沂从外面带进府里的女人。

三月前,清河水患,嘉元帝派我夫君前去赈灾,五天前他功成回京复命,在府里为他接风的宴席上提出纳桃娘为妾,吩咐我将纳妾所需务必准备齐全。

成婚两年无所出,若是老夫人还在世,估计也会张罗着给他纳妾,不然偌大一个侯府,只有我一个正室夫人,难免有些冷清。

只是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没有孩子这件事也怪不得我。想当初成婚三日后,我夫君便带着任命远赴他乡,足足半年后才回家。朝堂事务繁忙,他睡在前院书房的日子远远超过来后院的日子,我倒是想生,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耽搁到如今。

桃娘是他在水里救上来的。他说那日清河决堤,哀嚎遍野,桃娘瘦弱的身躯被水没到胸前,环着一颗桃树呼救。他命手下将她拉了上来,桃娘死里逃生哪里顾得上什么礼节,匍匐在他身前痛哭不已,梨花带雨。

于是自此以后桃娘以“报恩”为名顺理成章留在他身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水到渠成。

他说这事的时候始终盯着我的脸色,语气也格外柔和,像是怕我心生不满闹腾起来,抓着我的手放在他膝上轻抚着。

我倒没觉得自己心内有多大起伏,只是这消息来得突然,有些缓不过神。

后来他絮絮叨叨还说了些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晚的月色比以往更亮一些,风也更大一些,吹得我身子有些凉津津的。

回竹院的路上遇到湘月,是他叫我到春晖堂去。

我让银雀先行一步去拿写好的帖子,跟湘月说待我回房换身衣服就过去。

在柜门前思来想去,还是穿了一套平日里常穿的青绿色裙衫,只是路过梳妆台的时候,将头上那枚玉簪换成了金簪。

来到春晖堂门口,还未进门便有一抹粉色迎了上来:“贱妾桃娘,给夫人见礼。”

桃娘果真人如其名,我闻到一股浓重的桃香从鼻子里钻入,呛得我险些打个喷嚏出来。

好在银雀识相,率先一步挡在我前面将她扶了起来,让我有机会用手帕掩面,这才避免当众失仪。

我快步上前坐在椅子上,吩咐下人替她看座。

桃娘的妆容不似京城女子的简约,一抹胭脂粉红从眼角连接着脸颊,配上一双柔情似水的鹿眼,当真称得上是我见犹怜。

我对着银雀使了个眼色,银雀上前将我写好的帖子交给了刘沂。

他略微翻了翻便搁在一旁,对着我说道:“纳妾而已,你看着妥当即可,不必叫我过目,我信得过你。”

一句“纳妾而已”倒让我挑了挑眉,瞟了一眼旁边的桃娘,再瞧瞧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和那天晚上嘱咐我的不是同一个人。

“我是想着侯爷纳妾好歹算是正事儿,旁的不说,那些平日里往来勤快的少不得要请一请。府里又没有资历深些的长辈,所以我不敢私自做主,怕丢了侯府的面子。”我面带微笑,句句从容。

他没有接话,沉默半晌后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全凭夫人安排。”

说完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又说道:“只是有一点,桃娘来自江州,饮食习惯和我们不大一样,还望夫人多用心一些。”

我点头道:“那是自然。”

桃娘看着他走出门也想跟着,还未起身便被湘月按住肩膀:“姑娘莫急,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女眷未经应允不得随处走动,更不能到前院去。”

桃娘许是被湘月的气势唬住了,一声未吭地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去。

我瞧了一眼站得板正的湘月,不愧是曾经老夫人的左膀右臂,比起我这个侯府夫人都要强上几分。

不过倒也不是我不中用,实在是这关内的规矩有些繁琐。

尤其是对于我这样来自关外的异族人来说,就像那永远解不开的九曲连环,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多到令人头疼。

每当这时我便格外想念家乡,想念四季分明的北凉,和成群的牛羊。

纳妾的日子定在三日后,顺着他的意思只给平日往来多些的那几家发了帖子,不过人家听说只是纳妾,便推脱过去只备了礼上门。所以一桌酒席和打扫干净的菊院是迎接桃娘进府的所有仪式了,作为妾室,她没有红色的嫁衣,更没有张灯结彩的气派,只有贴在窗框上的一副喜字。

那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深了,银雀隔着床帘轻声说道:“夫人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桃姨娘还要过来敬茶的。”

我应了一声,倒是更睡不着了。

一夜无眠,银雀看着镜中我略显憔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替我抹了一层又一层粉,我抓着她还在继续抹粉的手说道:“再涂下去我成了鬼了。”

银雀有些无措,我拍了拍她的胳膊站了起来:“再怎么打扮也是旧人了,倒不如随遇而安,别叫人背地里说我没气度。”

说罢仍旧换上一身素色的衣服,这次连金簪都未戴,便吩咐银雀带好东西去了春晖堂。

我在春晖堂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刘沂带着桃娘缓缓走了进来。

我看着桃娘已梳起了发髻,妆容也淡了些,只是仍旧着一身桃粉色,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然后跪在早已备好的蒲团上。

“妾给夫人请安”,桃娘将茶盏举过头顶:“请夫人喝茶。”

我接过茶盏装模作样抿了一口,便示意银雀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了她。

那是一对夜光的玉镯,碧青的成色,触感温润,是用我家乡出产的玉石做成的。胭脂山下胭脂玉,南北东西来做婿。

这是我当初嫁给刘沂时带过来的嫁妆,他也认出来了,便开口问道:“这是那对胭脂玉的镯子?”

我颔首道:“是的。怎么说桃姨娘也算是侯爷纳的第一房妾,又在江州伺候了那么些日子,于情于理都当得起这对镯子。”

“既是如此,桃娘便收下。”

桃娘应声而起,挽着他的袖子出了门。

银雀又咕咕囔囔道:“湘月姐姐今日不在,桃姨娘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我看着远去的一双人影笑道:“侯爷和我都没说什么,倒是你急得不行。”

“夫人就是性子太软和,不立规矩只怕以后桃姨娘顺着杆儿往上爬。”

我没有接话,只是觉得天气越来越冷了,该找个暖炉烤火,去一去浑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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