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桃花癸水”很多人不知是世间何物，还错误认为是什么高雅东西呢。其实它就是少女、熟妇身上的月月红潮，又名“入月”。本为代谢肮脏作呕之物，在陶高士这里，被改姓易名，倒变得韵雅好听了，并且还是延年益寿的妙药。
皇上闻后，笑声肆无忌惮，更加响亮，显出了十二万分的轻松和张狂。道：“陶高士所需丹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少则成斗，多则垒山！只要爱卿你炼丹需要，就算是挖空库银，翻遍江山，朕也可一日备齐。驿站驿道的人马，都在那备着呢。”
躲在檐下的娘娘们，听着这没完没了的叙话，再也忍不住了。方皇后带队，在随侍公公的陪伴下，壮胆径直进了太和殿。陶高士眼见三位娘娘临近，闭了口舌。
三位娘娘齐跪齐声：“贱妾给皇上请安！”嘉靖帝正在兴头上，心情自然高兴，随口道：“众爱妃平身，平时难得来朝，今日怎么……”方皇后道：“回皇上的话，贱妾来朝，只为几个奴婢的惩戒之事，望皇上恕罪开恩！”端妃、宁嫔也附和道：“望皇上开恩！”
皇上正龙颜欢悦，双目流光溢彩。道：“尺寸之规，方可成角圆；日积跬步，方可行万里。炼丹、收露乃朝工重事，内外臣工皆不可撼动，岂能儿戏？朕问众爱妃一句话——是几个奴婢的生命重要，还是朕的龙体康安、永镇万年重要？”
三位娘娘接着跪道：“当然是龙体安康重要，只有皇上龙体安康，臣妾才有福份！”皇上眉目双开，显出满意的态势。道：“各位爱妃深明大义，为奴婢讲情，实乃扶弱济困之佳德，朕今日无限欢悦，没有不准奏之理！几位娥妃的罪全免了吧，不再追究，但不可再犯。不过今日三位爱妃来的正是时候，朕有新的“国事”交于爱妃完成。”三位娘娘又齐跪齐声道：“谢——皇上开恩！”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惶惶奔跑而来，老远便听到一声“报——”传入大殿来。刚入殿门，他“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大家定睛一看是安乐堂派来的。皇上收了笑容，威严问道：“有什么事，那么急奏？”听到的人能明显感觉到，这个欢悦的场面被打断，皇上是十分不高兴，甚至是强压怒火。小太监差点哭出声来，道：“今日卯时，送到安乐堂的黄秀莲脸色腊黄，小的喂水也难以下咽，现在已经香消了。”嘉靖帝皱几皱眉头，严肃道：“朕还认为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呢，这也算事？要净乐堂干什么的？直接拉到西门外大街化了。这等晦事——以后直接报净乐堂了事。”皇上说罢，甩手扔给小太监一个铜符。小太监跪道：“谢皇上——小人记住了！”接了铜符，然后惶恐的退下了。
嘉靖帝余怒未消，道：“这等谷皮芝麻之事也禀报于朕，让朕处理，还要他们干什么！”皇上火气上来，谁也不敢“碰钉子”，三位娘娘和陶高士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突然间，王宁嫔十分哀伤，忍不住哭出声来，道：“黄秀莲是贱妾的侍婢，侍奉贱妾多年，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贱妾内心难过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嘉靖帝更不高兴了，怒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朕好好的心情，被你们打发到九霄云外！眼中还有朕这位天子国君吗？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奴婢，就算是一个妃嫔、大臣，他非要走，你们拦得住吗？他真走了，朕的万里河山——难道就改姓改名了？”
三位娘娘与陶高士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都双膝跪地，求皇上息怒。陶高士道：“皇上息怒！不要给臣妾们一般见识！万一伤了龙体，微臣和贱妾百身莫赎！罪过罄竹难书。”
俗话说“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因为陶高士身份重，他的求情使皇上怒气稍稍消了点。皇上道：“陶高士平身——”三位娘娘仍是跪着不敢动。过了一会儿，皇上又道：“三位爱妃也平身吧。朕整天思虑天下大事，四海苍生安康，还有祖传基业之恒，岂容这等婆婆妈妈之事，频频打扰朕的心思？”嘉靖帝的这番话，语气缓和了许多，三位娘娘吊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又落下来。
嘉靖帝这时语气平和，道：“在座的爱妃爱卿，皆是朕的内外股肱，是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凭借和保障。把刚才晦事先放到一边，各位继续议讨仙丹益寿之事。”因为刚才的岔子，搞的三位娘娘与陶高士都没有兴趣再议事了，都象是条条木头人，竖在太和殿中。皇上看谁也不肯多说话，又道：“今天议事到此结事，桃花癸水之事，有劳三位爱妃从后宫采集，何时采集、怎么采集、采集多少，均由陶高士详细安排。”
王宁嫔很想把自己由‘嫔’迁‘妃’的这件事告知皇上。她的嘴唇动了几动，但始终未能说出口来。这一细小的举动，正好被嘉靖帝看到，他于是问道：“王宁嫔，还有什么事要奏于朕？”王宁嫔听到皇上点自己的级名，有点颤颤巍巍，她稳住内心惧怕，于是壮着胆子道：“奴婢回皇上的话，贱妾的嫔升妃……”
话还未说完，被嘉靖帝截了胡，道：“什么嫔生妃，妃生嫔，没有朕——你们谁也不能生！所有后宫在册姑妃，只要年纪合规，均对桃花癸水的采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没有例外。陶高士暂留，三位爱妃退下！”三位娘娘还能说啥？只能是乖乖跪辞退下。
三位娘娘出了殿，马不停蹄来到司礼监，看到几个小太监正在收拾刑具。小太监们看到三位娘娘到来，都跪地行礼。方皇后带着两位娘娘径直进了司礼监，提督李公公看到三位娘娘，也赶紧行礼。
李提督是司礼监大拿，在司礼监的地位是最高的。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娘娘们，荣幸般的笑着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三位娘娘吹到寒舍来了？”皇后娘娘没有回话，开口便道：“三位宫娥因收露怀罪，给司礼监各位公公惹麻烦了。本宫来此，是让李提督给各位获罪姑妃行个方便。后宫人手不足，李公公也不是不知道，再罚倒几个，洒扫、请安的事也没有人干了。”
李公公知道，宫中娥妃若触规不罚，皇上责备下来，自己承担不起；若依规征罚，娘娘们心里不悦，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只能左右逢圆，在夹缝中求生存。于是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有规有矩，方可安理宫廷，触规不咎，可是开了宫廷的先例呀！”李公公是老道人家，说话模棱两可，含糊其辞，既未说罚，也未说不罚。总之一句话，这席话说了跟未说一个样。
方皇后道：“李提督就说句直话，是免，还是不免！是惩罚，还是放人！”李公公苦笑道：“免，免，免！只是不知皇上……”李提督面带难容，有点犹豫不决。这边不敢得罪皇后娘娘，那边更不敢得罪皇上。接着又道：“要不然，小人去皇上那里禀奏一番？”
曹端妃人直话也直，开口道：“皇后娘娘禀奏过了，皇上已经降了龙恩。”
李提督知道，曹端妃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三天两头临幸，被皇上器重有加，端妃娘娘的话有时候比皇后娘娘的还顶用呢。想到此，他道：“现在就遣人差办，这么点事，有劳三位娘娘亲临驾到，实在是冒犯不浅，向三位娘娘恕罪！”李提督说完给三位娘娘行个“跪礼”。皇后娘娘笑道：“李提督平身！”气氛一时融洽起来，然后三人一起离开了。
身后，听到李提督故意大声唱喊道：“杨答应娘娘、二位宫娥，一律免罪松身——当谢皇上和各位娘娘开恩——”手下小太监闻此，慌忙去放了人。
收露祸事，终算暂得平息，三宫六院的娥妃们都松口气。晚间上灯时刻，张金莲、徐秋花二位宫女在主子的带领下，和杨金英一道，来到坤宁宫向皇后娘娘道谢。
礼毕，方皇后道：“宫廷制度威威，规行矩止，谁也不可再触犯。以后各位公公、宫娥们都要遵制守章，自求多福，不要节外生枝，屡出差池。本宫不能每次都向皇上求饶，皇上也不是每次都听本宫劝告。张公公是宫中规章制度的参修人，对宫中规制了如指掌，让他给你们讲讲宫廷规章，免得以后再犯。现在，由张公公带领你们去耳房吧。”张公公道：“谢皇后娘娘！老奴遵命！”说罢，他带领答应杨金英、张金莲、徐秋花去了耳房。
张公公逮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竟“讲训”了一个时辰才完毕。待结束走出来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花，似乎张公公讲得生情并茂，感人至深，彻底把各位感动了。他具体讲的是什么内容，哪方面的内容，只有在场的四人知道。
次日巳时，陶仲文高士来到坤宁宫，亲自提醒方皇后着办收集“桃花癸水”之事。方皇后这才想起来，抓紧时间去督办，谁也不敢误了皇上延年益寿的大事。皇后令张公公马上召集所有后宫娥妃，到坤宁门外候命。
一会功夫，坤宁门外已是人头攒动。谁也不知道有什么紧急之事突然被集体召见。
张公公看外面的人来得差不多了，便催促道：“皇后娘娘，娥妃们都到齐整了，请娘娘开始训诫吧！”方皇后在太监和宫女的伴扶下，缓缓移步坤宁宫门外，威仪堂堂的站在丹墀之上。
看到方皇后驾到，妃嫔、宫娥们都纷纷行了跪叩之礼。面前黑压压的跪倒一片，如同躺倒的彩凤乌鸦，粗略估算有三百余人。
方皇后撒网似的环视一周，看着拜倒于地的众娥妃，内心流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不仅是一种尊重，而且是一种光荣，这也是她盼了许多年、追了许多代才得到的地位和荣誉，心中禁不住有丝丝成功之感。想到此，她面带微笑道：“众娥妃平身。从即日起，各位妃嫔、宫娥不仅要为皇上收集晨露，更要为皇上采集‘桃花癸水’，用于长寿“仙丹”的炼制。皇上饮风吸露，龙体方可安康；吃了长寿‘仙丹’，龙精方可旺盛。皇上龙体强壮后，才能雨露均沾，恩泽宫中各位妃嫔、宫娥。”
这时，下面有人道：“禀奏皇后娘娘，要是‘桃花癸水’太少怎么办？”定睛一看，原来是宫娥关梅香。方皇后不仅没有发怒，而且很有耐心的道：“这个不用担心，有陶高士开据的‘八珍汤加味’、‘归肾丸’、‘桃红四物汤’等药方。什么党参、黄芪，当归、熟地等下血之药统统都有，岂有量少之理？到那时，说不定‘桃花癸水’一月来两次、三次呢！”
“嘘——”下面的娥妃们一阵浮躁之乱，她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其中一个道：“这不是要人命的嘛，一月两次、三次必将导致血尽人亡，那是奔死的节凑！我们不干了！”
方皇后面对这反对之声，浮躁之象，眉头紧蹙，怒气挂在脸上。娥妃们看到后都又立即闭了嘴巴，吓得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心提到嗓子眼。都怕皇后娘娘因此降罪自己，生出什么无法承受的乱子来。方皇后不急着说话，而是紧绷面容，在丹墀上走来走去，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似乎马上就要来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回结束，明天更新第2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