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在掌心烫得像刚从熔炉里钳出来的铁块!阿笙低呼一声,差点把它甩出去。鬼王印与弯月繁星的刻痕深处,竟隐隐透出诡异的血光,丝丝缕缕,如同苏醒的毒蛇在纹路里蜿蜒游动。
“王爷!”阿笙猛地攥紧那灼人的玉,指尖传来皮肉被炙烤的刺痛感,“这玉不对!残桥方向,水气冲天,卦象大凶!”
凌风面具下的眼神骤然凝成两点寒星。他二话不说,一把扣住阿笙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冷硬如铁:“走!”
夜风卷着残枝败叶扑打在脸上,阿笙被凌风拽着疾奔,心跳如擂鼓。腰间袋里的山鬼钱也在隐隐发烫,与玉佩的灼热呼应着,发出无声的尖啸。残月爬上柳梢头,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前方那座横跨在死水潭上的青石拱桥轮廓。桥身斑驳,石缝里钻出丛丛枯草,在风里鬼魅般摇曳。桥下的水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倒映着天上那弯诡谲的钩月,像一张无声咧开、等待着吞噬猎物的巨口。
风声呜咽。
脚下陈旧的青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小心——”
凌风炸雷般的暴喝与脚下桥板骤然崩裂的巨响同时爆发!
轰隆!!!
根本来不及反应!失重感瞬间攫住全身!冰冷的、带着浓烈腐烂水草和淤泥腥气的黑水,如同无数只贪婪的鬼手,猛地将她拽入深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直灌五脏六腑!
“呃!”水呛入口鼻,火辣辣地疼。视野被粘稠的黑暗吞噬,耳边只剩下水流沉闷的咕噜声和自己疯狂的心跳。
挣扎!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向上蹬踹!
就在这绝望的挣扎中——
一只冰冷、坚硬、毫无活气的手,如同铁铸的镣铐,带着能刺穿骨髓的阴寒怨毒,毫无征兆地从漆黑的水底伸出,死死地、不容挣脱地扣住了她的右脚踝!
那触感……滑腻,僵硬,带着水底淤泥的污浊,却绝对不是活人的手!
一股无法形容的惊悚感,如同冰锥,从被抓住的脚踝瞬间扎穿天灵盖!
“阿笙!”凌风的怒吼如同闷雷,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带着罕见的惊急!
阿笙被拖拽着急速下沉!浑浊的黑水刺激得眼睛剧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借着水面透下的、被扭曲得光怪陆离的惨淡月光,她惊恐地看到——
扣住自己脚踝的,赫然是一只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爪!几缕残破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料碎片缠绕在指骨上,随着水流诡异地飘荡!而那白骨手腕往上,连接着的竟是一段同样腐朽、半是枯骨半是烂肉的残臂!臂骨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清晰得如同昨日新创!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溺尸!
是厉鬼!是水底的冤魂索命!
腰间山鬼钱骤然爆发出滚烫的灼热!濒死的绝望刺激着阿笙的神经,求生的意志瞬间压过恐惧!她空着的左手在冰冷刺骨的水底猛地探向腰间!
摸到了!
指尖死死掐住那枚滚烫的、刻着“离”字的山鬼钱!
没有时间思考!纯粹的本能驱动!她将全身仅存的力气和那股被玉佩、被山鬼钱激发的莫名气机,狠狠灌入指尖,朝着那只死死扣住自己脚踝的枯骨鬼手,用尽全力一掷!
离位铜钱化作一道暗红的流光,破开粘稠的水流,精准无比地打在枯骨手爪的腕骨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朽木!一股带着浓烈焦糊恶臭的黑烟猛地从接触点窜起!那枯骨鬼手仿佛被无形的烈火灼烧,剧烈地痉挛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扣住脚踝的力道骤然一松!
就是现在!
阿笙双腿狠命一蹬,身体像离弦之箭般向上猛冲!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眼前阵阵发黑!
哗啦——!
头终于冲破水面!冰冷刺骨的空气混合着水猛地灌入鼻腔,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嗽!
“抓住!”凌风嘶吼的声音近在咫尺!一只戴着玄铁护手、强健有力的手穿透水雾,精准地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臂!
巨大的力量传来,阿笙整个人被凌风硬生生从冰冷刺骨的黑水中提了出来!湿透的身体重重摔在岸边冰冷坚硬的碎石地上,刺骨的寒意让她蜷缩着剧烈颤抖。
“咳!咳咳咳!”她大口喘着气,咳出带着腥味的水。
“伤到哪?”凌风的声音低沉紧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迫。他单膝跪在阿笙身旁,玄铁面具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冰冷的视线飞快扫过她全身,最终定格在她湿淋淋的右脚踝上——那里,赫然印着五个清晰的、青黑色的指印!边缘甚至隐隐透出紫红的淤血!指印的形状,正是枯骨爪痕!
阿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那阴寒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没……没事……”她牙齿打着颤,挣扎着想坐起来证明自己无碍。
凌风却猛地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容置疑。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了阿笙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冰冷的玄铁指套触碰到皮肤,激得阿笙一哆嗦。
“看着我!”凌风的声音沉得像坠入深潭的巨石,面具孔洞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阿笙惊魂未定的瞳孔,“水里是什么?”
他的眼神太深,太沉,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的审视和……一丝被极力压抑的骇然。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阿笙苍白的脸上,冰冷刺骨。
阿笙的喘息还未平复,劫后余生的心悸混合着脚踝上那诡异的青黑爪印带来的阴寒,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凌风的问题像冰锥扎进混乱的思绪。
“是……是……”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紧,试图组织语言描述那非人的恐怖。
就在这时!
“王爷!王妃!”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的呼喊由远及近,火把的光芒撕破夜色,是府中闻声赶来的侍卫和提着灯笼的管事福全公公。
福全公公惨白着脸,提着灯笼的手抖得厉害,浑浊的眼睛扫过狼狈不堪的两人,尤其在阿笙湿透的衣衫和凌风按住她下巴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哎哟喂!我的王爷!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掉水里了?快!快!拿毯子来!传府医!”
侍卫们立刻围拢过来,有人递上干燥的厚毯。凌风这才松开钳制阿笙下巴的手,顺势接过毯子,动作近乎粗暴地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隔绝了那些或探究或惊恐的目光。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玄铁面具转向福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福全。”
“老、老奴在!”福全公公腿一软,差点跪下。
“即刻封锁残桥及方圆百步,任何人不得靠近。”凌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派人下水,打捞!”他顿了顿,面具孔洞后的目光扫过幽深死寂的水面,“任何异常之物,立刻呈报!”
“是!是!老奴马上去办!”福全公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指挥侍卫去了。
侍卫们开始忙碌,放下绳索、灯笼,准备下水工具。火光摇曳,人影晃动,驱散了些许阴森的寒意。
阿笙裹在厚毯里,身体依旧抑制不住地颤抖,牙齿磕碰作响。但更让她心头发冷的是脚踝上那五个青黑指印,如同烙印,无声地诉说着水底的恐怖。她下意识地蜷起右脚,宽大的毯子掩盖了那骇人的痕迹。
凌风没有离开。他就站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火光,面朝那潭刚刚吞噬过她的黑水。玄色的背影在跳动的火光明暗中显得格外沉默、冷硬,像一块矗立在寒潭边的千年玄冰,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寒气。只有阿笙能感觉到,那沉默之下,是滔天的怒火和冰封的杀机。
一阵冷风吹过,带着水潭特有的腥气。
阿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凌风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只戴着玄铁护手的手,指节分明,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虬结,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浅水区蹚水回来,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王爷!水里……水里找到这个!”
侍卫在凌风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一物高高举起。
跳跃的火光下,那东西清晰可见——
半截枯朽的乌木发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半开的桃花,花瓣边缘染着一抹历经水泡也未曾褪尽的、暗沉如血的红痕!
凌风的目光骤然锁死那支残簪!他缓缓伸出手,玄铁指套在火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捏住了那截簪子。
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之物,他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极度危险。周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连风声都小了下去。
阿笙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桃花……那染血的桃花……
一个模糊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劈进她的脑海——当年那些落水新娘的惨案卷宗里,似乎就提到过,其中一位溺亡的新娘,被发现时,发髻上正斜插着一支……桃花簪!
她下意识地看向凌风紧握着桃花簪的手,那手背上的青筋,似乎绷得更紧了。冰冷的铁指套与染血的残木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残桥、黑水、枯骨鬼爪、染血的桃花簪……冰冷的线索碎片在阿笙脑中疯狂碰撞,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那水底枯骨的身份,似乎呼之欲出!
“咳……”阿笙忍不住又咳了一声,湿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裹紧毯子,目光却死死盯着凌风手中的簪子。
凌风缓缓转过身。玄铁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但那两道从孔洞中射出的目光,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裹在毯子里、脸色惨白的阿笙。
他一步步走近。军靴踏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他在阿笙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更加幽深。他摊开手掌,那半截染血的桃花簪静静躺在他玄铁的掌心,刺目得如同凝固的血泪。
“认识么?”凌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没有质问,却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那目光,那声音,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扼住了阿笙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