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白汐沫睡得极不安稳。
梳洗上药后,她几乎是沾枕即眠,在入睡的刹那间她陷入了一场混沌的梦境。
前世的急救室里刺目的无影灯,孤儿院中形单影只的孤独,今生白家庭院中飘落的梨花,还有外祖父药庐里蒸腾的苦涩药香——这些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在梦中流转。
每一帧画面都珍贵得让她心尖发疼,上一世的遗憾已成定局,但这一世的幸福,她发誓定要用性命捍卫。
晨光熹微时,白汐沫推开房门,发现焰绝正抱着剑倚在廊下,玄色衣袂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见她出来,焰绝立刻挺直了脊背,动作利落得像柄出鞘的剑。
“在等我?”白汐沫停下脚步,晨露打湿了她的绣鞋。
“主上命我护送姑娘下山。”焰绝的声音像他的剑一样冷硬,“姑娘何时启程?”
山间的雾气模糊了白汐沫的视线,她下意识望向庙宇深处:“他呢?”
“寅时便启程回京了。”
“他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并未!”
白汐沫怀着期待的心,因为焰绝的话再次回归平静,甚至还有一丝遗憾和委屈。
遗憾的是他没有告诉她,他的想法,至于委屈什么?
她摸了摸脖颈上青紫的指痕,那里还残留着灼痛感,他弄伤了她,她却再次不计前嫌的施以援手,可他却连句道歉都不曾留下。
算了,那般阴晴不定,又身份特殊的人,又岂是会对他人认错之人。
白汐沫不再纠结,转过身。
“走吧。”她拢紧衣襟,率先迈步。
山径上的碎石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嘲笑她可笑的心软。
两人沉默地穿行在晨雾中。
白汐沫数着路旁的野花,试图缓解相对无言的尴尬。
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将心中积蓄已久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们主上究竟是谁?为何会中那三种奇毒?”
焰绝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姑娘回京后,不妨亲自问主上。”
这个回答让昨夜的那股窒息感又漫上心头。
白汐沫别过脸,看着山路尽头渐渐清晰的官道沉默了下来。
就在即将分别时,焰绝突然开口:“姑娘当真能解毒?”
他的声音里藏着极力克制的急切。
白汐沫驻足,回眸时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个问题......”,山风扬起她的发带,“不如让贵主上亲自来问我?”
白汐沫的话让焰绝愣在原地,她没有理会,头也不回地踏着晨露走上官道。
焰绝望着那个纤细背影,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后,消失在了山林间。
白汐沫走累了,在前方的城镇中租了一辆马车,好在这里离京都很近,费用不是很贵。
她用蛇镯在电脑余额中兑换了一些碎银,支付了租金,随后颓丧的接连叹气。
她看着【当前余额:25220元】的界面,小脸皱成一团。
“哎!这些钱如果全部换成银子也就只能换450两。”她低头看向手中牵丝蛊的解药方子,无力的靠在了车窗上,“连零头都不够!”
“回到京都后,必须尽快搞钱。”她暗自下定决心,她万般不想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虽说对萧珏那张俊美的容颜仍有几分留恋,但古语说得好——“颜值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在这古意盎然的世界里,出众的相貌并不罕见。
即便再难寻到那般绝色,只要诚心寻觅,总会有合适的替代,如果只是为了摆脱他颜值对她的牵制,不对他人动心,蛇镯应该不会对她怎样。
嗯!一定是这样。
白汐沫坚定的点了点头。
暮色四合时,城门将闭。
白汐沫跳下马车小跑着挤进城门,凭借着儿时的记忆寻到镇国将军府门前。
没错她的家,是威名赫赫、战功彪炳的“镇远将军府”。
可讽刺的是,她从来不是这座府邸主人——白擎苍,白老将军真正在意的人。
他们虽血脉相连,是名义上的祖孙,却比陌生人更疏离。
一切只因她的祖母,从来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她只不过是他青云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所幸,他虽不爱祖母,却也未曾过于苛待。
她离府那年,祖母已与祖父的平妻分院而居,各自安生。
尽管她的祖父,几乎从未踏入过她们的院落。
可只要东苑不来找麻烦,不再对父亲下手,他们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顺遂。
白汐沫看着久违的府门,十年过去,这朱红色的侧门上的铜环依旧锃亮,却比她记忆中的矮上了许多。
“叩叩叩——”金属碰撞声在暮色中格外清脆。
门房举灯打量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天色已晚,姑娘......”
“劳烦通传晏夫人,”白汐沫从怀中取出碎银,将它塞进对方手中,“就说沫儿回家了。”
她声音清脆,带着些许稚气。
不过半盏茶时间,府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沫儿?”一个近三十岁的妇人提着裙摆奔来,那是白汐沫的母亲——晏芷,枕浪屿悬壶门的三小姐。
当晏芷闻到那独属枕浪屿悬壶门的特殊药香时,瞳眸瞬间亮如星辰。
她颤抖着向白汐沫伸出手,但又怕碰碎梦境般悬在半空,不再动作。
“娘亲!沫儿回来了!”
白汐沫笑靥如花,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一头扑进母亲晏芷的怀里,紧紧搂住这个两世唯一给过她母爱的至亲。
熟悉的温暖包裹着她,仿佛漂泊已久的灵魂终于归港,连心跳都变得圆满。
“沫儿?是我的沫儿回来了吗?”
一道微颤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白靖嵩脚步虚浮地走近,眼眶通红,瘦削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白汐沫仰起头,冲父亲绽开一个甜得能沁出蜜的笑:“爹爹,沫儿回来了,沫儿好想你们。”
她松开母亲,转身轻轻环住父亲纤细的腰身。
白靖嵩浑身一僵,随即颤抖着收紧双臂,十年积攒的思念化作滚烫的泪,浸湿了女儿的发顶。
“好!好!回来就好……”他哽咽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起来,“你外祖父他——”
“外祖父云游去了,我留了信的。”
白汐沫狡黠地眨眨眼,“而且呀,我特意放了本改良过的医书在他书房。以他老人家的性子,不钻研透绝不会踏出门槛半步。”
那可是融合了现代医术的奇书。
对有医痴之名的外祖父而言,堪比饿汉见到满汉全席,没个一年半载,休想让他分心他顾。
晏芷闻言“噗嗤”笑出声,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她轻戳女儿额头嗔道:“鬼灵精!”
“嘿嘿!我们快进去吧!”白汐沫一手挽住父亲,一手勾着母亲,像只撒娇的猫儿般摇晃,“女儿赶了一天的路,此时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啦!”
夫妻俩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一左一右的护着宝贝女儿进府。
“快!备膳!”晏芷一叠声吩咐着,西苑的灯火霎时亮如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