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盯着她,似要看她的破绽。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递给了云瑾一张纸。
云瑾扫了一眼,放下信纸,声音淡淡:“宁以卿,琅县人士。”他停了一下,“你既说你在丹蔻轩,那么店小厮没见过你吗?”
“民女家徒四壁,买不起的,只能四下看看,怎么会有小厮给我推荐呢?”宁以卿淡然一笑。
云瑾与她对视沉默。
江书望开口:“泊章,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一定是你们抓错人了。”他看向陈祈。
陈祈尴尬的摸摸鼻子:“江公子,宁姑娘确实和我们画像上的嫌犯十分相似。”
“相似不代表一定是啊!”江书望开口。
“江书望,出去。”云瑾冷声。
江书望看见云瑾面色不对,只能先出去了。
“先把她关起来。”云瑾起身往外走。
“诶,等等,这位……云大人?不知可否给民女一个机会自证清白?”宁以卿阻止他。
云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走了。
宁以卿叹气,好吧,他没同意。真的是,刚来帝京就摊上这么个事。
陈祈把她单独关入一间牢房,收了她的佩剑。
宁以卿坐在草席上,打量四周环境。
大仇未报,她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如果云瑾认定她就是凶手的话,那么她也只能拼上一拼,没有坠月剑她就抢狱卒的刀。
刚好她也挺好奇,这么多年了,那个曾让方暮称赞的少年如今剑法究竟能不能胜过她。
月光透过铁窗照射在地面上,宁以卿着一件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青丝垂下,簪着一支款式并不复杂的簪子,形成自然的垂云髻。
面上带着素纱,抱紧双膝闭目养神。
牢房不远处,一抹玄青色衣角闪过。
寅时,宁以卿睁开眼,盯向来人。
青年穿着一袭玄青色杭绸直裰,衣袍上用银线勾勒大片白鹤羽。
宁以卿微笑:“云大人,大晚上的跑来看民女吗?还是……找到真凶了?”
云瑾盯着她,玩味道:“琅县只有一户姓宁,但是宁鸿章一家六年前就被查抄灭门了,所以,宁以卿?你和宁鸿章是什么关系?”
宁以卿笑容僵了一瞬。
果然,当官的就是不一样,查的真彻底。
“云大人如此神通广大,就没必要惺惺作态了吧。”宁以卿收敛笑容。
云瑾猛然隔空伸手,宁以卿面色微变,快速闪身。
“怎么,云大人要灭口?”宁以卿面色冰冷。
云瑾不说话,继续攻击,宁以卿目光一沉,快速闪躲。
可是牢房能有多大?
闪躲到最后,她退无可退。
又一次攻击袭来。
宁以卿闭上眼,那飞镖并未伤到她,只是擦过她的面纱,面纱落地,露出她的绝色容颜来。
宁以卿有一瞬间的错愕,听见云瑾嗤笑:“宁小姐功夫竟如此了得。”
她反应过来,不爽:“原来云大人竟是想看民女的容貌,早说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少女一双桃花眼,皮肤白净,明眸皓齿,最是勾人。
云瑾看着她:“你是宁鸿章的女儿?不过,据我所知,宁鸿章膝下貌似并无所出。”
“云大人不想着早日捉到真凶还民女一个清白,而是在这好奇民女身世?”宁以卿与他对视。
“呵,你说这个凶手不是你?”他似话里有话。
宁以卿噤声。
是,只要云瑾想,那么这个凶手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她,第一次,宁以卿对云瑾有了杀意。
她大仇未报,只要云瑾阻拦她,她最坏的打算就是冒险越狱并杀了他。
云瑾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辰时,狱卒打开了牢门,带宁以卿出去。
站在诏狱门口,宁以卿还有些懵。
这时,她看到陈祈从内出来,对她拱手道:“宁姑娘,多有得罪,望见谅。”
“找到凶手了?”宁以卿问他。
“是,云大人已经下令去追捕了。”陈祈回。
宁以卿点头:“我的剑。”
陈祈微愣:“啊!在里面,宁姑娘等等,我这就去取。”说罢忙转身跑回去。
宁以卿站在一旁,看着来往的行人。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诏狱门口停了下来。
宁以卿正盯着那车,陈祈就拿着剑跑了出来,递给她。
回头看到马车,愣神,忙上前:“易小姐,您怎么来了?”
马车里传来女子高傲的声音:“我来找云瑾哥哥,他人呢?”
“易小姐,云大人办案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陈祈忙道。
“又去办案了?他是在躲我不成?每次我来诏狱他都不在,今天我就在这等,等到他回来!”女子声音愤怒。
陈祈讷讷地回:“易小姐,云大人一般不会来诏狱,如今去办案怕是已经出了城,不知何日才会归来,您还是,先回去?”
“气死我了,回府!”女子冷喝。
马车调转,离开了。
宁以卿收回目光,看向陈祈的目光带些同情。
很明显是云瑾不想理这个什么易小姐,给陈祈留了个烂摊子。
她不再多留,在诏狱待了一夜,也不知道蓉兰现在怎么样了,她才没功夫思考云瑾的莺莺燕燕,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让她见到他。
她快速往客栈走去。
清早的日光洒在大地,街上大部分门店都开始营业,帝京城又显现出繁华的景象来。
宁以卿回到客栈,打开房门,就见蓉兰坐在门口的圆桌上,一手支着头打着盹儿。
宁以卿走上前敲了敲桌子。
蓉兰忙惊醒,看见宁以卿一脸震惊:“姑娘,你回来了?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说着,她站起身四下看着宁以卿,将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
“我没事,放心吧。”宁以卿哭笑不得,“查清楚了,我是无辜的,就放出来了,你一夜没睡吧?现在没事了,你快去休息休息。”
“姑娘你昨夜肯定也没睡好,你先去休息吧,我没事。”蓉兰笑。
“那我们都去休息,休息好后再考虑香囊?”宁以卿提出折中的办法。
蓉兰点点头。
宁以卿简单洗漱了一番,上榻,闭目。
刚闭上眼,脑海里就闪过云瑾的脸来。
“据我所知,宁鸿章膝下貌似并无所出。”
“宁以卿,你和宁鸿章什么关系?”
梦里兵荒马乱。
她梦到了六年前,宁府被灭门那一日。
惊醒时,她感觉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便起身去将香料整理了一番。
西市的香料很全,宁以卿想要的基本上都有。
这几日她便闭门造车,连着几日不曾出过门,蓉兰都是将食物端到房间内给她吃的。
房间内隐隐传来些许香气。
三日后的正午,客栈内被一股浓郁的香气侵袭,客栈位于西市口,香气自楼内散开,席卷整个西市。
凡是闻此香味的人,脑海里立马闪过一片清幽的山谷,百花盛开,万物复苏,使人沉醉其中。
香味并不持久,待反应过来时也不过是须臾间。
蓉兰急切的等在门口。
房门打开,看见宁以卿戴着面纱走出来。
她微微皱眉:“呸,这味道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姑娘……”蓉兰欲言又止。
宁以卿正打算询问,就见面前走来一行人。
一个大娘吞了口口水,开口:“这位姑娘,刚刚那香味……是从你的房内传出来的吗?”
宁以卿微笑:“是的。民女是调香师。”
“姑娘,那香,能卖给我吗?”一个大叔开口。
其他人跟着附和,想买宁以卿的香。
宁以卿为难:“各位,民女的所制的香数量有限,而且价格也不低,不过民女敢保证,全帝京,这个香味独民女有。”
“多少银子啊?”有人问了。
宁以卿淡笑:“三两银子一份,数量有限,今日不过二十包。”
三两?坐地起价啊?
宁以卿当时赎蓉兰的时候,不过二十两银子,如今宁以卿的香一包就要三两!
蓉兰虽然见识过宁以卿坐地起价,却还是会被吓一跳。
那些人犹豫了片刻,他们在想究竟值不值得。
宁以卿也有耐心,不买也无所谓,反正这香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不乏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来买。
但凡有一家,对她而言都是好的。
那些人犹豫又犹豫,一个妇人率先出口:“我要一包。”
宁以卿向她看去,她身上的衣服布料算不得好,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只怕不是某家小姐的婢子。
宁以卿淡淡地笑:“好,蓉兰,去桌上取一包来。”
蓉兰闻言,忙进入里屋拿了一包出来,递给宁以卿。
这香用蓉兰绣的荷包装着,里面又用牛皮纸包裹。
妇人从怀中掏出三两银子递给宁以卿,她把香递给妇人。
那妇人得了香,小心翼翼的打开。
扑面而来的清香,又带她们进入了那绝妙的幻境。
她又把香小心翼翼的包好。
“此香名为‘幽’,有使人心旷神怡之效,回去后把纸包去掉装入荷包,可留香三月。”宁以卿轻声,“若是不喜欢这个荷包样式,自己找来装也是一样的。”
妇人猛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花了三两银子,但凡自家主人喜欢,打赏的何止三两!
有了第一个,其余人便开始犹豫了。
宁以卿并没有等他们明确,而是让蓉兰去装好荷包,二人去西市卖完。
她要想出名,单靠这些旅人是不够的。
剩下的人虽然心动,但他们毕竟是些商人,要这些也没什么用。
来到西市二人提早就看好的小摊上,将荷包摆开,将包好的香摞在一边。
蓉兰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叫卖。
宁以卿拦住她。
“不必。”话毕,她拿出自备的一包香,将它打开。
沁人心脾的香味立刻散开,弥漫周围。
立马有人寻味而来。
“姑娘,这个香味,是你的吗?”一个大婶问。
“是的,此香名为‘幽’,有使人神清气爽之效,可留香三月。”宁以卿点点头。
闻到香味的一瞬间,她们仿佛置身万花丛中,流连忘返。
“怎么卖的?”
“三两银子一包。”她微笑。
三两……
周围围了不少人,议论纷纷。
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下。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女子探出头来。
“这股香味倒是迷人,茯香,你去瞧瞧。”女子凤眼微眯,吩咐婢女。
不一会儿,婢女就回来了。
“回小姐,是一个卖香的小摊,也不知那香里加了些什么,一包竟要三两银子。”茯香愤愤。
“闻此味,定不是什么俗物,不过三两银子,茯香,你去买两包来,我给阿钰送送一包去。”女子声音淡淡。
“这……是,小姐。”茯香立马去了。
她来到小摊前,见面前女子着浅云色刻丝海棠天香绢大袖衣,海棠花用浅浅的木槿色勾勒,身段窈窕,面纱覆面,带着几分朦胧美。
身旁的女子倒也是个绝色。
只是这女子腰间佩剑,倒是让不少歹人有些忌惮。
“掌柜的,我要两包。”茯香开口,掏出六两银子放到桌上。
宁以卿藏在面纱后的唇角微勾,她冲茯香点点头。
蓉兰立刻装了两包递给茯香。
茯香转身要走。
“姑娘留步。”宁以卿出声。
茯香转过头来。
“此香名为‘幽’,姑娘回去后去掉纸包放入荷包之中,不过民女的香只能留味三月。这荷包也无讲究,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个样式也可自己寻喜欢的。”她笑。
茯香点点头:“多谢。”然后就离开了。
宁以卿盯着她的背影,看她走到一辆马车前,说了些什么。
帘子微开,一只纤细如葱的手伸出来,接过了香。
她若有所思,眼前又多了不少人来询问她的香。
待到酉时,宁以卿的香还剩下三包。
这香虽然味道迷人,但是没什么大的功效,价格也不低,西市的平民百姓没人愿意花那个价钱去买一包香。
宁以卿早都料到了这般景象,无碍,本来她的香就是为了在官家里出名。
她和蓉兰收了摊,回到客栈。
“姑娘,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这种小摊还是不好做的。”蓉兰叹气。
宁以卿摘下面纱:“你说得对,可是眼下我们初来乍到,今日初露头角,没人会雇用我们的。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蓉兰直勾勾的盯着宁以卿姣好的面容,不禁感叹。
“姑娘,奴除了会绣些东西外,还会抚琴,不如奴再寻个卖艺的地方……”蓉兰犹豫开口。
她话音未落,宁以卿便打断她的话:“蓉兰,人首先要学会自尊自爱,你有手艺有技艺,不似那些走投无路之人需靠卖艺为生,我们能用自己的双手过好生活,你若自甘堕落,便没人能救得了你。”
平日里宁以卿对蓉兰都是和和气气的,这是蓉兰第一次见宁以卿如此严肃。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蓉兰自幼家贫,没有识过什么字,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有了得的绣工和勉强的琴艺。
她曾流落街头的时候也曾尝试过卖艺,可那些人只是贪图她的身子与容貌,那日被卖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她第一次对未来的生活感到害怕。
如今宁以卿救了她,那么她甘愿为她去到那个地方,赚一堆银子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可是眼下宁以卿告诉她人要学会自尊自爱,若是自甘堕落,便无人能救得了。
这是她从不曾领会过的。
“蓉兰,我将你从老鸨手中救下,是希望你能看到自己的才华,我们也算是有缘。”宁以卿放轻声音。
蓉兰没有读过书,她只能用她的办法来让她明白人生在世,有千千万万条道路可以谋生。
卖艺卖身是最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