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兰手巧,很快做好晚膳。
吃过晚膳,宁以卿和蓉兰收拾了铺子熄灯打算休息。
接下来几日香阁的客人不如第一天多,生意冷冷清清。
在这般清闲中迎来了冬日。
天气转冷,寒风呼呼。
这天,宁以卿关了店门,和蓉兰一同出街。
西市很大,离开滏阳街还有别的街巷,个个热闹至极。
花衍巷也是西市一条出名的街巷,不为别的,花衍巷道路两旁皆是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眼下刚刚立冬,菊花,木芙蓉,茶梅竞相开放。
清早的朝颜,此刻已有些蔫了,却仍栩栩如生。
不远处酒楼围了一圈人,蓉兰好奇,想去看看,眼睛闪闪的看向宁以卿。
宁以卿无奈笑笑:“走吧。”
二人向那里走去,蓉兰找了一个空位拉着宁以卿挤进去站好。
酒楼前站着一个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
男子双眼阴鸷深沉,身材魁梧,眼神往人群中扫了一眼。
蓉兰在触到那双眼睛时,吓得往后缩瑟。
宁以卿蹙眉,将蓉兰拉在身后。
男子并未过多在意,继续与酒楼的人据理力争。
他声音雄厚,不怒自威。
蓉兰回过神:“姑娘……奴第一次见戾气这般重的人。”
宁以卿没回,总觉得这男子眉眼十分眼熟。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张脸来。
付怀宇。
她猝然抬眸,死死盯着男子。
蓉兰问旁边的大婶:“婶子,这是谁啊?”
大婶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他啊,他是忠武将军的独子。”不待蓉兰询问,大婶又自己开口了:“付公子昨夜在这酒楼设宴,结果被人丢失了几百两银子,眼下正与掌柜的协商呢。”
蓉兰回过头去看宁以卿,见她盯着男子,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宁以卿回过神,她笑着看向大婶:“婶子,付公子没有公职在身吗?”
“哪需要啊,付公子父亲是忠武将军,堂舅是赫赫有名的右相,入不入仕不重要。而且付少夫人还是刑部薛侍郎嫡女!”大婶语气羡慕。
蓉兰还打算再问,宁以卿拦住她摇摇头:“多谢婶子告知。”
话毕,拉着蓉兰离开。
走出多远后,蓉兰开口:“姑娘,怎么了?”
“你忘了上次屠夫了?”宁以卿四下看看。
蓉兰突然想起,便不再言语。
其实刚刚宁以卿听到付府小厮在交谈,付少夫人三日后会去兴安寺上香,这几百两是付家用来购置香火的。
或许,付少夫人是个好入手的。
回到香阁,恰巧楚沐阳在门口。
“阿宁!”楚沐阳本来打算回去的,眼下见宁以卿竟然回来了。
进了店铺,蓉兰去泡茶。
“阿宁,你们今天去哪里了?”楚沐阳笑眯眯的。
蓉兰正上茶,与宁以卿对视了一眼,笑着开口:“少东家,我和姑娘今日去花衍巷转了转,在一家酒楼前遇到了付公子。”
楚沐阳错愕一瞬:“付公子?付明远?”
他表情慌乱,看向宁以卿:“阿宁,下次看到付明远一定要离远些。”
宁以卿暗觉不对,她温声问:“付公子怎么了?”
楚沐阳眼神躲闪:“反正你离他远点就是了。”
“我看付公子十分正直,怎么你却这般怕他?”她问。
楚沐阳看了看周围,确认门是关的才开口:“付明远是个极其好色之徒,他夫人薛荣绣的容貌已是帝京内有名的,可他硬是在妻子过门一年后抬了三房小妾!其中还有秦楼楚馆出来的,传闻与薛荣绣不相上下。”
宁以卿面色微变,这付明远子承父业,也有三个妾室!
“虽然这样,但是他母亲也是个厉害的,抬小妾可以,但是不能生下孩子,那些小妾在入府便被喂了绝子汤药。”楚沐阳心有余悸。
蓉兰震惊,虽然付明远看起来凶恶,却没想到内里更加可怕。
宁以卿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
不,她不仅不会远离,还要亲自找上门去。
楚沐阳走后,宁以卿又出门购置了一批香料。
三天后,她收拾好东西。
“姑娘,车已叫好了。”蓉兰收拾一些吃食。
“嗯,这批香带上吧。”宁以卿指着身后的香火。
“姑娘,您去祈福带这么多香火吗?”蓉兰顿了一下。
“不是,这是要卖的。”她让车夫帮忙把东西搬上去,又给了他五两银子。
很快,东西装好了。
艳阳高照,今日的天还是有些温暖的。
车轮行走在林中,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照射在车顶。
“姑娘,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山上应当不怎么冷,要是下雪的话这林间就更美了。”蓉兰掀起车帘一角。
宁以卿正闭目养神,闻言,扫了一眼:“眼下刚刚立冬,若要下雪还要等些时候呢。”
是的,雪后的树上结了雾凇,美不胜收。
她在东望山上的时候,最爱的不过是冬日雪天了。
可东望在荷川,在南方,冬日的雪本就少见。
当年琅县出事,她随着方暮一路南下到达东望,只是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东望离琅县那样远,方暮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
纵使脚程不慢,到山上也已是傍晚了。
二人找了斋房住下,路上带了吃食,眼下倒是不饿。
“姑娘,奴刚刚问了小师傅,兴安寺东面有小的集市,专供香火米面。”蓉兰从房外进来,手中端着汤。
这个时候了,想来薛荣绣也不会去逛什么集市了。
“嗯,知道了。”她笑。
喝完汤,蓉兰便打算休息了。
月光流转,寒鸦戚戚。
丑时,宁以卿起身,她这次出门并未带坠月剑,只随身拿了一把短刀。
推开窗户,她飞身出去。
另一处上好厢房,侧殿外有零星的侍卫把守,眼下夜深了,他们也昏昏欲睡。
大约是想着一些香火,又是在寺庙内,不会有人来,二人倚着门沉沉睡去。
宁以卿从廊下柱子后面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截点燃的香。
忠武将军府的侍卫,必当不会如此松懈,不用些香,怎么能让他们睡去呢?
她推开门,进入侧屋。
她抬手,在香火上撒了些什么,走到门边,将烛火打翻。
火光燃起,照在女子绝色容颜上,她扯起一抹甜甜的笑。
回到厢房,刚从窗户翻进,便见桌前燃着一缕火光,蓉兰睡眼朦胧的坐在桌前打盹,见宁以卿回来了,她立马上前:“姑娘……”
“嘘。”
话未必,就被宁以卿捂上了嘴。
蓉兰点点头。
宁以卿转身关上窗,示意蓉兰到里屋去说话。
“姑娘,这么晚了,您去哪了啊,吓死奴了。”蓉兰走到桌前。
第一次,蓉兰见不笑着对她的宁以卿。
少女眸色晦暗不明,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冰冷。
“蓉兰,明日我给你些银子,你下山去离开这里,回阜阳去吧。”她声音淡淡。
“姑娘,怎么了?您不要赶奴走!”蓉兰着急。
“蓉兰,我此番入京并非为了谋生,是报仇。”她抬眸看向她。
“报仇?”蓉兰不解。
“六年前,我全家被屠,只逃出了我一个,眼下我上京就是为了复仇。”
宁以卿不打算告诉她什么真相,幸而蓉兰也想不到那么多。
只是出乎意料的,蓉兰问了一句:“那些人很厉害吗?”
宁以卿眼睫微动,半晌,她起唇:“是。”
“奴不怕,姑娘,若不是您,奴现在早已被万人折辱,跟着您,奴现在知道了何为自我,虽然奴现在还不是特别理解,但奴喜欢做自我,奴现在的自我,是想跟着姑娘,哪怕前路……嗯……有个词是什么来着,不重要,反正奴会一直陪着您的。”蓉兰认认真真说完。
第一次,宁以卿仔细审视这个姑娘,她并不识字,没读过什么书,只有一手绣工了得,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手艺,她们希望她能靠着手艺活下去,却疏忽了教导,眼下她终于有了自我。
“如果我输了,那我们两个女子或许并不会死,只会生不如死,被万人践踏,你不害怕吗?”她轻声问。
蓉兰犹豫了片刻,她抬头:“奴不怕!”
“我知道了,去睡吧,记住,不论明天什么人询问,你只道今夜你我并未醒过。”宁以卿慎重。
“是。”蓉兰熄了灯回去了。
另一边,付府厢房火光漫开,惊起了门口的守卫。
“遭了!快,走水了。”守卫惊慌失措。
整个厢房乱成一片。
房内女子被惊醒。
“阿余,阿余?”女子坐起身。
婢女忙跑进来给女子披上外衣:“夫人,怎么醒了?”
“外面怎么了?”薛荣绣皱眉。
“奴不知,这就去瞧瞧。”阿余说完就出去了。
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夫人,走水了,侧厢走水,香火怕是全毁了。”阿余小声回答。
薛荣绣面色冰冷:“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我去看看。”
阿余忙给薛荣绣更衣。
妇女走到房外,就见侧厢火光漫天,点燃的香火冒出大片大片的白眼,空气中弥漫檀香。
一盏茶的功夫,火被扑灭。
看着满地狼藉,门口打翻的烛台以及跪在地上的守卫,她了然。
侍卫睡着打翻了了烛台。
那两个侍卫也不敢说话,他俩确实是睡着了,但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碰到烛台。
薛荣绣揉揉眉心,声音淡淡:“回府后自己去领罚吧。”
香火全毁了,眼下再从山下买也来不及了。
薛荣绣愁容未展,阿余开口:“夫人,兴安寺东面集市上应当会有香火,我们早些去看看,虽然比不上店里的,应当还不错。”
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薛荣绣点点头。
卯时五刻,宁以卿叫醒蓉兰。
“我们去集市,拿上香火。”她问僧人要了几个干饼。
二人来到集市,在空余的地方将香火摆好。
“五十文一捆,好闻不贵!”蓉兰照着宁以卿告诉她的话,在一边招揽客户。
似是为了证明,二人还弄了一个小炉,点了几根香。
这香飘出的是淡淡的紫烟,不是很浓郁却又吸引人。
有些早上来买吃食的,已经有了香火,见到这香还是决定再买一点,好香供奉给菩萨,准没错的。
不多时,摊前就围了不少人。
在等待中,迎来了薛荣绣。
付府小厮见宁以卿摊前人最多,香也好闻,就把那些人都打发走了,给薛荣绣腾出路来。
宁以卿扫了她一眼,不说话。
薛荣绣示意身边婆子,婆子上来看了看香,问:“你这香怎么卖的?”
“五十文一捆。”宁以卿微笑。
“你是哪个香阁的?”婆子继续开口。
她道:“滏阳街兰芰阁。民女宁以卿。”
薛荣绣抬眸看向她:“开了香阁还会来寺庙卖香火?”
“回夫人,民女此番是来拜菩萨的,顺道卖些香火。”宁以卿声音淡淡。
薛荣绣也没多说什么,给阿余递了个眼神。
“姑娘,你这些香火我家夫人全要了。”阿余上前。
“好。”宁以卿叫蓉兰清点了香火,总共二十两银子。
买完香火,薛荣绣便直接去了寺里。
宁以卿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蓉兰也进去了。
蓉兰去拜财神,宁以卿走进主殿,站在佛像前,她抬眸。
佛像俯视众生。
身后传来脚步,一名女子在她身旁站立。
“是你?”薛荣绣开口。
宁以卿转头,微笑行礼:“夫人。”
“还真是有些缘分。”薛荣绣不待宁以卿说话,便开始拜佛。
她嘴里念念有词,末了,说出所求。
“一求家族平步直升,二求夫妻二人同心。”
一旁的宁以卿沉默拜了几拜,从头至尾,一句话未税。
“你所求是什么?”薛荣绣开口。
宁以卿看着高大的佛像,声音飘渺随风传入薛荣绣耳中:“民女只求罪恶之人早日下地狱,告慰无辜之人亡灵。”
许是天气寒冷,薛荣绣觉得后背发寒。
“你倒是不同。”她的话似嘲讽似轻蔑。
“夫人,今日民女与您如此有缘,这是民女调的香放入荷包,有平心静气之用,夫人若是不放心,也可找医者来验,若是喜欢,也算是民女的心意。”宁以卿从怀中掏出香囊,递给薛荣绣后,转身出了大殿。
薛荣绣看着那香囊有些微愣,香囊看似普通,那针脚却是不错的,香味也十分好闻。
不过她还没心大到随便使用别人给的东西。
“阿余,回头找个大夫验验这香囊的成分。”薛荣绣随口道。
宁以卿找到蓉兰,准备下山去。
她此行太过顺利,早日下山好心安些。
天黑时,二人回到了兰芰阁,还是自己的屋子住着舒服。
蓉兰本想做些吃食,宁以卿拒绝了,二人外面随便吃了些便歇息了。
几日后,忠武将军府。
“夫人,奴找人验过了,这香囊有些安神作用,没什么特殊的。”阿余捧着香囊从屋外进来。
薛荣绣若有所思,她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夜里梦多难眠,这几日香囊在侧倒是很少做梦了。
她不是没找过太医调理治疗,没什么成效。
眼下宁以卿的香囊倒真是个好东西。
她长睫微动,或许……她能帮助她做到那件事呢。
她唇角微扬,或许她真的有办法。
兰芰阁的生意照常做,漫漫冬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清早蓉兰醒来看见银装素裹的道路,激动的忙下楼去了。
宁以卿平日里也不贪觉,因天气而异。
就比如雪天,太适合睡觉了。
是以,她醒来的时候,蓉兰已经玩了一圈回来还准备好了早膳。
外面寒风瑟瑟,宁以卿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姑娘,奴打算推个雪人,姑娘要来吗?”蓉兰热情邀请。
宁以卿看了眼外面,还是摇了摇头,她喜欢雪,但是外面太冷了,她不想出去。
所幸蓉兰自己也玩的高兴,宁以卿只得叮嘱她小心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