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百般无聊,仔细着盘算这胤禛回来的日子还有一些,前头花园乌泱泱地一群下人,不是搬高几铺毡子,就是清点红萝碳、做血肠,好一派要大操大办的景象。李氏这里不得要领,离节还远着呢?这福晋横竖是玩什么由基拉(ujire)?于是派了璃心到前头去打探问话,人们认出她是李侧奶奶的人,含糊说了福晋交代的,府里有事要操办。璃心问了一圈,没打听出个所以然,转身子遇上不大得宠的宋格格,随她前去李侧奶奶处说话。宋氏原是胤禛身边伺候的,因做事妥帖,话少可靠,因此得了青眼,生下一个早夭的女儿。府里人都给她起绰号“宋木头”,到现在满语都说不利索,四福晋问她话也是支支吾吾半晌不吭声,一个人呆若木鸡,住厨房旁边的一间小屋,也不要求什么,也不掺和什么。倒是李氏没由得会做人,四爷不记得她,李氏时常把赏的份例分她一些,冬天身上的褙衣、袍褂、披风、手笼都是李氏用旧的,偷偷送去,周围包衣奴才太监都夸李氏会做人心善。宋氏缺了什么也不打发人,自己恹恹地从府里这头走到那头,巴巴地来讨,她本是个没人注意的,也不得宠,没人闲到想起笑话她。
这两天雪漏了她的半间屋,窗户纸破了,前头管事的忙着办大福晋的差,听着八福晋的使唤,偶尔应付下李侧奶奶,一会往东一会往西,一会采办这个一会采办那个,早忙的脚不沾地,手不定位,心里烦燥不已。外头的人势利眼,凭什么王府里的人是例外?宋木头杵在哪儿,帮她点忙,给她点好,是能升官还是发财,当然侍奉好正经主子要紧,让她哪儿来的哪儿去,这些年没人想起她自个不也活得好好的,没得惹人烦心。宋木头就是宋木头,从不骂娘啐人叫哭,换了寻常人,不是撒泼打滚,就是自个生闷气上吊,要不就是想法见了爷一面好好数落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哈巴狗儿,可宋木头呢,有什么便去四处化缘,恁得脾气好,倒是比佛门中人还心平静气。她住的地方离大厨房进,厨房的打荷工何有福家的,不知受了哪班的气,三天给她吃剩菜,也没见她有个响。何有福家的便想克扣她的份例菜蔬,荤腥更是别想让她沾了,谁知道这宋木头人缘忒好了些,愣是几天没动她的菜,也不说饿,反教总管的见饭菜一口没动抓了个现眼,只能自认倒霉,一口吃进。
这会儿见雪小了些,宋木头便出门“化缘”,不巧正碰见了璃心,正是阿巧她娘碰见阿巧她爹,于是便一路相随着前行。宋氏见璃心哭丧着脸,悠悠地问:“璃心姑娘,这是怎么了?”她对人总是习惯俯小做低、低声下气,也不管她的位份明显要高于对方。璃心不高兴地嘟囔道:“侧奶奶让我打听大厅外头忙活什么,可大家像是齐了心的不给我一个准信,顾东顾西的,谁也没个明白话,叫我不好交差。”宋木头撇了撇嘴:“今儿隔壁厨房预备的都是些满洲菜,多半是要请大客,请的估计都是女真主子。”璃心点了点头,宋木头又说:“去跟主管讨东西的时候他爱搭不理的,嚷嚷着什么八福晋。”璃心灵机一动:“是了,定又是这个泼辣货使了什么坏,出了什么幺蛾子。”宋木头还是撇撇嘴:“我还听说了些,回头与李侧奶奶细细说了,只是我屋的窗户纸破了,你这儿得匀一点给我。”璃心愁容渐散:“哪天您要东西,我们这里是推脱的,只求您一会组局子打牌、推牌九的时候,少算点我的本,也就罢了。”宋木头听到牌九,脸上泛起了一点生气:“怎么会呢?风水轮流转,哪能每次都是我赢,大家图个乐呵。”璃心蹙了蹙眉,俏皮的生气道:“胡说什么,哪次不是你赢大头,赢完了,我们只能折些东西给您,好在您也不是个较真的。若是仔细算来,我们这些丫头的月例份子钱都要折给您,大家伙这个月都得勒紧肚子。”宋木头脸上泛起了得意,这会倒是有点人味了:“我四处给大家寻乐子,横竖爷不在家,这些个鞑子们爱玩,咱也攒个局,我与李侧奶奶分成,你也做个小东家,这府里上下打点都是开销,有钱进账还不得仔细搂着。”璃心年纪小,听到赚钱难免兴奋,两人有说有笑就走到了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