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自杭州返京，车驾行至东华门外，但见城门巍峨，朱漆斑驳，檐角铜铃在朔风中叮当作响，似在诉说宫闱旧事。门军见是贝勒仪仗，慌忙跪迎，口中呼道：“四爷万安！”胤禛轻抬手，示意免礼，目光却已越过城楼，望向内城深处。胤禛下得车来，踩着青砖上薄雪，靴底咯吱作响。东华门大街两侧，店铺多已闭门，唯余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映得雪地泛红。他忽忆起幼时随父皇出巡，亦是这般风雪天，父皇指着城门匾额道：“此门乃皇室血脉出入之地，尔等当谨记。”思及此，胤禛心中一凛，只觉神疲烦累，直想回家好生歇息，不再思索这些个烦人政事，共享天伦之乐。随行侍卫图里琛牵过马来，胤禛却摆手道：“步行入城，权当散心。”言罢，负手而行，身后仪仗紧随。行至王府井大街，雪势渐密，街边酒肆飘出几缕酒香，混着炭火气，倒添了几分暖意。胤禛驻足片刻，忽闻身后苏公公低语：“四爷，前头便是东四牌楼了。”抬眼望去，东四牌楼四柱三门，飞檐斗拱，上书“履仁”“行义”二匾，雪中更显庄重。胤禛暗思：“此乃京城枢机之地，八旗子弟、文武百官皆由此过，可谓天下风云汇聚处。”正思量间，忽见一顶官轿自牌楼下穿过，轿帘微掀，露出半张苍老面孔——竟是上书房大臣马齐。胤禛心中一动，却未作声，只目送轿影消失在雪雾中。
过牌楼，转朝阳门内大街，雪势愈急。街上行人稀少，唯见几辆骡车辘辘而过，车辙印在雪地上，如刻痕般深浅不一。胤禛忽觉衣襟微湿，伸手拂去肩头积雪，笑道：“这雪倒像是要掩了人间痕迹。”侍卫忙道：“四爷，前头便是北小街了，仓南胡同贝勒府就到了。”转过街角，但见仓南胡同口立着两尊石狮，雪覆其身，宛如卧虎。胡同内青砖墙夹道，雪压枯枝，偶有犬吠声自深宅中传出。胤禛缓步而行，忽闻身后马蹄声急，回首望去，却见一骑绝尘而来，马上人黑衣黑帽，腰间佩刀，竟是九门提督衙门的差役。那差役见是胤禛，慌忙勒马，滚鞍下跪道：“四爷恕罪！小的奉命巡街，冲撞了贝勒爷！”胤禛摆手道：“无妨，且去罢。”差役叩首而去，马蹄声渐远。
行至胡同深处，忽见一朱漆大门，门上铜环泛着冷光，门楣悬“多罗恭勤贝勒府”匾额。胤禛驻足门前，忽觉一阵寒风穿堂而过，吹得门上灯笼乱晃。胤禛忽听得府中人声鼎沸，里面灯火通明忽觉奇怪，叩门进入，只见李八佾一人脸冻得青紫，其余认得的人一个不在，冲图里琛使了个眼色。一行人不声不响，跨出门外，李八佾还没来得及用满语叫唤刚学会的“饶命”，就老老实实跪下一五一十地说了。胤禛叹了口气，并不发怒，转念一想，又问道这儿：“其他人呢，站岗的人呢？”李八佾颤颤巍巍还是说了实话：“在李侧那儿玩牌和色子呢。”胤禛琢磨几分，大致明白了，吩咐李八佾关了门随行，一群人彷佛没什么事的往胤祥府邸走去，索性就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