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变故(1 / 1)

天边雷声隐隐,连绵起伏的山脉与层层翠染的幽林送来隆隆雨声,噼里啪啦又急又密。

谢云昭听得很舒畅,一边听一边站在宋兰身后认真看着她飞针走线。

针线在布料中徐徐穿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云昭看得入迷,脑中有什么念头也在逐渐成型。

“阿娘,这个我不会,总是绣不好。”顾婉拿着绣棚递到宋兰面前,语气沮丧。

宋兰拿过来看了看,叹了口气:“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做女红不能着急,你这都没对准,怎么能绣得好?”

“明明平时伶俐得很,怎么偏偏这拿针的事就是做不来,真不知道你到底像谁。”

顾婉吐吐舌头,靠在宋兰身上:“我是爹娘的女儿,当然像爹娘,不过更像爹一些,娘绣工这么厉害,但我的手和爹一样笨,学不来。”

宋兰摇头无奈笑了:“你呀。”

她将绣棚递回去:“学不来就慢慢学,阿娘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唯有这手针线还算能拿得出手,你学了去,以后不管到了哪里也能有一技傍身,需要的时候也能拿它换些钱,不至于饿着冷着。”

“有阿娘在,我才不会冷着饿着,我要一辈子赖着阿娘。”顾婉说道,却还是将绣棚接过来。

宋兰睨她一眼:“阿娘难道能陪你一辈子不成?”

顾婉不说话了。

谢云昭和宋莲对视一眼,同时摇头笑了笑,看着这母女俩你来我往,倒也很有意思。

见顾婉赌气不理她,宋兰将话头转向谢云昭:“小嫣要不要跟我学做女红?”

谢云昭一愣。

“我当年也是长灵县小有名气的绣娘呢。”

宋兰微微翘起嘴角,语气有些骄傲,说到这件事,脸上都焕发出光彩来。

谢云昭也忍不住笑了,歪了歪头,俏皮地朝宋兰眨眨眼睛,竖起大拇指:“姨母真厉害。”

不过,若是说女红嘛,正巧她也有话说。

“女红我也会一点点的。”谢云昭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对宋兰道:“不若我先绣给姨母看看?”

宋兰有些惊异,但又觉得很合理,毕竟这些天来看,眼前这个女孩儿很显然出身不凡。

这年头,读过书会写字的女孩儿在乡野间可找不着,就是城里普通人家也少见,除此之外,她还知道很多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的事物,比如槐花可染色之事。

会女红,似乎也不奇怪。

宋兰知道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很小的时候都要学习女红,但她们学习并不是为了做绣娘,而是为了赏。

想必小嫣家里也是一样吧。

那边谢云昭已经从针线篮子里拿起一个绣棚,开始引线穿针。

宋莲对此不感兴趣,自去屋里揪着呼呼大睡的宋竹起来练武扎马步。

宋兰和顾婉则凑到谢云昭边上看。

因是展示,所以谢云昭没有选复杂的图案,只绣了只小蝴蝶,然如此也绣了近一个时辰。

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涩,谢云昭已然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动针线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是三年前给她爹绣香囊,因为谢云景挑剔,强烈要求生辰礼必须由她亲手做,不要外面买的,她就随意绣了只香囊打发他,却被她爹知道了,明里暗里暗示她很多回,但她那时每天都很“忙”,这只香囊也拖了大半年才送到她爹手里。

那只香囊上绣的也是蝴蝶,因为她母亲名字里有个蝶字,她还记得,她爹收到香囊后很开心,开心得跑到祠堂里对着母亲的牌位哭了一场,平日高大威猛不苟言笑的男人竟在妻子面前像个小孩儿一样流眼泪,让她记了好久。

这些往事如今想起来恍若隔世,却是她难以忘怀的记忆,不仅没有随着时间而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反复想起,时常眷恋。

伴随着一幕幕画面在脑海回放,谢云昭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流畅,一只展翅飞舞的蝴蝶很快成型。

一旁的宋兰眼神也越来越惊讶,待谢云昭收了针,她迫不及待拿过绣棚,凑到眼下细细看,一边轻轻用手抚摸。

片刻,她抬起头来,看谢云昭的眼神已是不同,语气不乏赞叹:“你这手艺倒是不必我教了。”

谢云昭眨眨眼睛,笑眯眯凑近宋兰:“那我就要教姨母了。”

宋兰一愣,以为谢云昭在和她说笑,不由宠溺应道:“好啊,让我们小嫣也当一回师傅。”

一旁的顾婉闻言也拉住谢云昭的袖子,小声央求:“阿嫣姐姐好厉害,我也要学。”

顾元祺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便学着顾婉的话,拍手道:“嫣姐姐厉害。”

谢云昭失笑,也不多言,只拿起宋兰手里的绣棚,翻了个面再递还回去。

原本宋兰还不解其意,待看到绣棚的背面后,忍不住瞪大了眼。

方才她未曾细看,注意力全在谢云昭的动作上,现下经谢云昭提醒,这才发现这布上正反两面的图案,不仅轮廓图案完全一样,而且都同样精美。

宋兰将手中的绣棚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这……这是……”她不可置信道。

谢云昭接上她的话:“双面绣。”

降生到大夏朝到现在,已经十四个年头,足够谢云昭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时代。

从她所熟知的历史来看,大夏有些像历史上宋朝这个时期,前面的各个朝代虽然和她记忆里的有一些出入,但是的的确确存在的,然大夏的开国皇帝不是赵匡胤,宋朝的名人也未曾在这里出现。

除此之外,这里也还有很多事物与她所了解的历史不同。

但这些于她而言并不重要,管他什么朝代,活着就好,她从前什么都不缺,对不需要了解的,都不曾过多关注。

不过这双面绣,据她多年所见,还未曾出现,上次在绣云阁也大致看过,并没有双面绣的影子。

所以宋兰才会如此震惊。

而她所说的教宋兰也并非班门弄斧,毕竟要说针线功夫,她自然是比不过如宋兰这般的专业绣娘的,也就说不上教了。

要教,当然是教别人不会的。

双面绣她前世为了拍视频研究过,但毕竟经验浅薄,手总是跟不上脑子。

但对宋兰她也不必手把手教,宋兰做了这么多年绣娘,经验在那里摆着,她只用将那些技法一一说明,以宋兰的的能力自然可以融会贯通。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绣法。”宋兰连连惊叹。

“这是出自哪位绣娘?”她问道。

很多有名的绣娘她都听过名字,但这双面绣却是闻所未闻,按理说能有如此技艺,不该寂寂无名才是。

这个问题谢云昭回答不了,在她所处的时代,这双面绣的首创者已不可考。

“我也不知。”她只好开始胡编乱造:“是一个曾在我家借住的阿婆教我的,她后来离开我家,谁也不知她去向。”

宋兰遗憾地点头:“原来如此。”

她新奇又惊叹地将绣棚拿着看了又看,只觉得心潮澎湃。

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方面,没有人不喜欢接受挑战,宋兰也仿佛变回了曾经做姑娘的时候,每每缠着邻居阿婆教她新花样,每日只用烦恼自己的手艺有没有进步。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她已经成了几个孩子的母亲,牵挂多了,琐事也多了,只有做针线的时候才能有片刻平静,她已经许久未曾体会到这种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感觉了。

老师都喜欢好学的学生,宋兰积极求学,谢云昭自是乐意倾囊相授,虽然她这个“囊”也只是个半吊子。

宋兰天生就是做绣娘的料,对于刺绣之事,可谓是一点就通,还能瞬间举一反三,让谢云昭少费不少心思。

两人正研究着,院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因着正到关键处,一时谁都没有抬头,直到顾元祺哇啦一嗓子:“阿娘,哥哥变泥人啦!”

宋兰手中的针一歪,险些戳进手指里。

谢云昭抬头,就见顾元瑾提着书袋举着伞正走到院子里。

油纸伞破了两条大口子,雨水成串从缝隙里落到顾元瑾肩上,打湿了他半个肩头。

“瑾哥儿!”宋兰起身,将顾元瑾拉到檐下,上上下下看,泥水沾到手上也全然不顾,一叠声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脸怎么也刮伤了?”

顾元瑾收了伞,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狈,面带无奈:“不小心摔了一跤。”

谢云昭不由多看了他伤处一眼,眉头微扬,这伤可不像是摔跤摔出来的啊——

“怎么会摔了,可是鞋底太滑了?”宋兰倒是没有怀疑,推着顾元瑾进屋,自己则转身往厨房走,喊着顾婉帮忙烧火。

宋莲和宋竹闻声从另一个房里出来。

“怎么了?”宋莲问。

谢云昭道:“元瑾回来路上摔了一跤。”

宋竹闻言便进屋去看顾元瑾,顾元祺跑颠颠儿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屋。

谢云昭给宋莲使了个眼色,宋莲会意,两人站到外面屋檐下。

“元瑾的伤看着不像是摔的。”谢云昭道。

宋莲立刻理解:“他和别人打架了?还是说被人打了?”

谢云昭道:“我一会儿问问他,你先别戳穿。”

从顾元瑾脸上的伤来看,动手的人年纪不大,或许是小孩子之间发生口角动了手也不一定,看顾元瑾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

宋莲点点头,不觉得男孩子打个架有什么,她小时候都天天打架,但自己的妹妹显然不是能接受儿子打架的母亲。

兵荒马乱一个下午,待顾元瑾收拾好再上完药,已是傍晚吃饭的时辰。

今日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甚至可以用冰冻三尺来形容,连一向活泼的顾元祺都不敢出声,只低头默默扒饭。

顾元瑾那句“不想去村塾念书了”可谓石破天惊,将饭桌上的人都震了一震,其中,最受冲击显然是宋兰。

谢云昭和宋莲对视一眼,皆想到顾元瑾那不同寻常的伤。

这是她们来到顾家以来,第一次见到宋兰冷脸发火。

然一向孝顺的顾元瑾这次态度很坚决,母子俩不欢而散。

谢云昭和宋莲兵分二路,一个去拖住宋兰,一个去找顾元瑾了解情况。

虽然顾元瑾说不去村塾念书了,但谢云昭知道他的重点在不去村塾,而不是不念书。

掀开书房的帘子,果然见顾元瑾正坐在桌前拿着书看。

见她进来,顾元瑾放下手中的书,道:“阿姐是来劝我的吗?”

谢云昭指了指他的脸:“这不是摔的吧?”

顾元瑾一愣,抿唇不语。

谢云昭看着他,才十二岁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明亮,浑身带着些书卷气,但并不显文弱,像一株春日里的白杨,蓬勃而挺拔。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眼前这少年,也才十二岁而已,为了不让宋兰担心,很多苦很多愁都憋在心里。

“学堂里有人欺负你了?所以你才不愿去村塾?”谢云昭拖过一把椅子,在顾元瑾桌前坐下。

顾元瑾摇摇头:“没有。”

谢云昭了然:“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娘,但你得跟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顾元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上次我帮王四郎写课业,被先生发现,先生将王四郎责骂了一顿,还将事情告诉了王里正,王四郎挨了他爹的打,却误会是我告的密,要将钱要回去,我不肯,就起了争执。”

“就因为这样所以不想去村塾了?还有别的事吧?”谢云昭问。

顾元瑾可不是会因为和同学发生矛盾而耽误读书的人。

在他心里,读书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放。

顾元瑾见她一语道破,忍不住笑了,点点头:“先生说他教不了我了,让我去考县里的松风书院。”

其实先生更想让他进县学,但他年纪太小,县学也不好进,所以还是让他去书院更好。

松风书院是县里最好的书院,条件好,资源好,但也很贵。

家里的情况他很清楚,不仅没钱,还欠着债,他怎好开这个口。

倒不如在家中自学,也是一样的,还不用给村塾交束脩,只是长久地待在家里,母亲难免起疑,他又给不出理由,只好用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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