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魇的嘶吼像一把淬毒的钢锥，直刺进马灵悦耳中。
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幻灵之眼在眼底泛起幽光——那半透明魔翼扇动时带起的黑雨，每一粒魔晶里都裹着扭曲的怨魂，正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云逸，你的剑。“她反手握住邹云逸持剑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冷汗。
昨夜为她温养灵脉时，他强行运转了三重逆脉诀，此刻灵力像漏了底的玉瓶，每道剑气都在抽干他最后几分元气。
“我撑得住。“邹云逸将青锋剑往她掌心按了按，血沫顺着嘴角滑进衣领。
他望着她泛白的唇色，喉结动了动——她灵脉里翻涌的疼他能清楚感知，可比起这个，他更怕自己倒下时护不住她后心。
“吼——“夜魇的魔翼扫过左侧山壁，碎石如暴雨砸下。
马灵悦旋身将邹云逸往旁一推，冰魄链如灵蛇窜出，精准卷住他腰肢拉到身后。
链身擦过他后背染血的衣襟时，她闻到浓重的铁锈味，比魔兵身上的腐臭更让她心悸。
“灵悦上仙！“青鸾的声音带着颤音撞进耳膜。
那抹月白身影正拖着受伤的右腿，用仙绫缠住白芷不断抽搐的手腕——被魔种侵蚀的少女此刻双眼翻白，指甲长出寸许黑刺，正疯狂抓挠自己的脖子，颈后咒印像活物般爬向耳后。
马灵悦的目光刚扫过去，东南方突然腾起冲天魔焰。
赤炎踩着焦黑的断剑破焰而出，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左脸的魔纹从眼角蔓延到下颌：“马灵悦，你以为杀了几个杂兵就能翻了天？“他手腕一抖，三十三道魔剑虚影在头顶盘旋，每道剑尖都锁着马灵悦的命门。
“幻灵之眼“瞬间拆解了所有攻击轨迹——第三剑虚，第七剑实，第十三剑藏着他本命魔丹的灵力。
马灵悦拽着邹云逸往右侧疾退，冰魄链在身前织成银网。
第一波魔剑劈来时，她突然旋身，链尾扫起地上半块带血的石片，精准撞偏了第七剑的轨迹。
“好算计！“赤炎瞳孔骤缩。
他分明记得三百年前在忘川河畔，那只会缩在仙侍堆里发抖的小丫头，如今竟能在十息内看破他的杀招。
魔纹在脸上扭曲成狞笑，他咬破舌尖，魔剑虚影陡然变成血色：“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魔兵......“
“够了。“
清冽的声线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玄风不知何时立在十丈外的枯树上，月白道袍连一片叶屑都没有，玉柄长剑却已出鞘半尺。
他望着赤炎头顶的血云，又望向马灵悦身后邹云逸颤抖的指尖，忽然轻笑：“魔界使者公然闯仙宫，当我紫霄殿是摆设？“
马灵悦的心跳漏了一拍。
玄风的目光扫过她灵脉时，那抹探究太明显——像在看一块被布裹着的玉，偏要撕开一角瞧里面的纹路。
她想起昨夜在藏经阁翻到的《上古灵脉志》，里面记载过一种“双生共鸣脉“，需得两人灵力同频才能激发。
而邹云逸咳血时，她喉间的腥甜，正是共鸣脉被触动的征兆。
“云逸，去帮青鸾。“她压低声音，掌心悄悄按上他后腰的命门穴——那是能暂时锁住他散逸灵力的法子。
邹云逸一怔，正要反驳，却见她眼底闪过锐光：“我要试试玄风的剑，你守好白芷，别让魔种扩散。“
话音未落，赤炎的血剑已裹着腥风劈至。
马灵悦冰魄链骤长三丈，缠住最近的一棵枯树借力翻跃，发间银簪突然爆发出幽蓝光芒——那是邹云逸昨日用自身仙元温养的定魂簪，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划出半透明的轨迹。
玄风的剑动了。
玉柄轻颤，一道青色剑气如游龙，不偏不倚撞碎了赤炎劈向马灵悦后心的血剑。
他望着她发间那抹幽蓝，眼神忽然深了几分：“马灵悦，你身上......“
“仙尊！“青鸾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白芷的指甲已刺破颈侧，黑血混着魔息喷溅而出，她整个人开始膨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蛇在游动。
邹云逸的青锋剑抵住她心口，额头青筋暴起——他在强行用仙元压制魔种，可每输一分灵力，自己的咳血就重一分。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突然刺痛。
她望着赤炎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望着玄风欲言又止的神情，望着邹云逸发白的指尖，终于看清了战场里最暗的那道线：赤炎的魔剑虽狠，破绽却在左手——他每次结印时，无名指都会不可察觉地蜷缩半寸；玄风的剑气虽稳，却始终避着她灵脉所在的方位；而白芷体内的魔种......竟和玄风刚才扫过她灵脉时，
“灵悦！“邹云逸的低喝将她拉回现实。
白芷的身体突然炸开，黑芒如蛛网蔓延，青鸾被气浪掀飞撞在树上，他自己则被余波震得单膝跪地，青锋剑深深插进泥土里。
马灵悦冰魄链骤收，缠上最近的魔兵脖颈用力一扯。
那魔兵头颅落地的瞬间，她借着反冲力掠到邹云逸身侧，将定魂簪拍进他掌心：“含在嘴里，能护你三息。“转身时，她的目光扫过赤炎左手蜷缩的无名指，扫过玄风袖中若隐若现的幽蓝玉佩，扫过夜魇魔翼下翻涌的黑雨——幻灵之眼的刺痛越来越剧烈，像在提醒她，某个藏在阴影里的破绽，就要浮出水面了。
马灵悦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幻灵之眼的刺痛里，赤炎每次结印时蜷缩半寸的左手无名指，正随着他暴起的魔纹不住抽搐——那是被封印的魔骨断裂处，三百年前被仙尊斩落的左臂，用禁术接驳的伪肢。
“云逸！“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等我破他左腕，青锋剑封死他退路！“
邹云逸咳得肩膀发颤，却在触及她递来的定魂簪时，突然握住她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染血的指腹擦过她腕间灵脉：“你灵脉跳得太急，最多撑三招。“
“三招够了。“马灵悦反手扣住他手腕，将定魂簪硬塞进他齿间。
她望着赤炎头顶翻涌的血云，望着他左手无名指上若隐若现的青黑咒印——那是接驳魔骨时留下的锁魂钉痕迹。
幻灵之眼将一切拆解成流动的光轨：第一招虚晃左肩，第二招魔剑刺向云逸后心，第三招左手结印时，锁魂钉会暴露半寸。
“小丫头，还在发愣？“赤炎的魔剑裹着腥风劈来，这次他学乖了，三十三道虚影里竟有十七道是真。
马灵悦旋身避开前九道，冰魄链突然绷直如弦，链头的寒铁锥精准点向他左腕——不是刺，是挑。
锁魂钉的锈迹混着黑血溅出时，赤炎的魔纹突然扭曲成青灰色，整个人踉跄了半步。
“你......你怎么知道！“他左手不受控地垂落，接驳处的魔骨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马灵悦趁机欺身而上，发间银簪爆发出幽蓝光芒——那是邹云逸用仙元温养的定魂之力，此刻化作细针直刺他眉心血魔穴。
赤炎惨叫着后退，却撞进一道青色剑气里。
邹云逸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青锋剑的剑尖正抵在他后心，剑身因灵力透支而泛着青白，却精准地封住了所有魔息逃窜的路径。
他咳得几乎要弯下腰，声音却冷得像雪山上的冰棱：“灵悦说过，你的退路在西北方。“
“不可能！“赤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分明在西北方布了三重魔障，可此刻那片空气却像被人撕了道口子，所有退路都暴露在青锋剑的剑意里。
锁魂钉断裂的剧痛让他魔功大乱，黑血从七窍涌出，魔翼“啪“地坠地，化成一滩腐臭的黑泥。
“砰！“
赤炎的身体重重砸在焦土上，眼中的魔光逐渐熄灭。
青鸾拖着伤腿踉跄过来，用仙绫裹住他脖颈：“灵悦上仙，他......他没气了？“
马灵悦没答话。
她盯着赤炎左手腕那道翻卷的伤口，锁魂钉的断茬上，隐约能看见半枚幽蓝刻痕——和玄风袖中玉佩的纹路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
夜魇的嘶吼突然撕裂天际。
那团笼罩战场的黑雾猛地炸开，露出中间悬浮的巨大魔首。
它猩红的眼睛扫过众人，嘴角咧到耳根：“一群蝼蚁，也配杀我的使者？“魔首眉心裂开一道缝隙，幽蓝光芒如实质般涌出，在空中凝成一面扭曲的镜子，映出仙宫深处的景象——紫霄殿的琉璃瓦正在融化，无数魔兵从地底钻出，啃食着惊慌逃窜的仙侍。
“灵脉！“邹云逸突然抓住她手腕。
马灵悦这才发现，自己后颈的灵脉正不受控地发烫，和镜中紫霄殿下方的地脉产生共鸣。
幻灵之眼在剧痛中睁开，她看见那面魔镜里的幽蓝光芒，竟和白芷体内的魔种、赤炎的锁魂钉、玄风的玉佩，全是同一种灵力波动。
“真正的阴谋......“她的声音发颤，“是要借我的灵脉，连通仙宫地脉和魔界通道。“
玄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他望着魔镜里的紫霄殿，玉柄长剑在掌心转了半圈，却没有出鞘。
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复杂的情绪：“双生共鸣脉，果然能感应到地脉异动。“
“仙尊！“青鸾的声音带着哭腔，“紫霄殿要塌了！“
马灵悦深吸一口气，将冰魄链在掌心缠了两圈。
她望着邹云逸染血的衣襟，望着青鸾腿上未愈的伤口，望着玄风袖中若隐若现的玉佩，突然笑了：“既然他们想借我的灵脉，那就让他们看看，这脉是谁的。“
她指尖按上后颈灵脉，灵力如火山喷发般涌出。
定魂簪的幽蓝光芒与她的灵脉交缠，在半空凝成一道光盾，将魔镜的侵蚀挡在三尺外。
邹云逸的青锋剑突然发出清鸣，自动飞到她身侧，与冰魄链首尾相接，形成一道灵力循环——这是双生共鸣脉的真正力量，两人灵力同频时，能将彼此的力量放大十倍。
“云逸，“她转头看向他，眼底的幽光比魔镜更亮，“我们试试，用这脉，反制他们的通道。“
邹云逸的嘴角还沾着血，却笑了。
他握住她按在灵脉上的手，将自己的灵力顺着她的指尖输进去：“好。“
夜魇的魔首发出刺耳的尖叫，魔镜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玄风的玉佩突然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他望着那道由两人灵力凝成的光链，喉结动了动，最终将玉柄长剑收入剑鞘，转身望向紫霄殿的方向：“我去稳住地脉。“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青芒消失在夜色里。
“灵悦上仙！“青鸾举着仙绫冲过来，“我帮你们护法！“她的仙绫展开，在三人周围织成一张光网，将残余的魔兵挡在外面。
马灵悦望着魔镜里逐渐崩溃的魔界通道，感受着与邹云逸同频的灵力在体内奔涌。
幻灵之眼的刺痛已化作灼热的力量，她终于看清了所有线索的终点——玄风的怀疑、赤炎的锁魂钉、白芷的魔种，都是为了引出她的双生共鸣脉。
但他们没算到，这脉里不仅有地脉的力量，更有与邹云逸相连的、不肯屈服的魂。
“夜魇，“她望着魔首逐渐虚化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冰刃般的冷，“你要的通道，我替你拆了。“
光链突然暴涨十丈，穿透魔镜直刺夜魇眉心。
魔首发出最后的嘶吼，化作漫天黑雨消散。
而那面魔镜里的紫霄殿，地脉的幽蓝光芒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仙宫的清灵之气。
邹云逸的灵力突然一滞，整个人栽进她怀里。
马灵悦接住他，触到他后背浸透的血，眼眶突然发热。
她低头吻了吻他发顶，将定魂簪重新别回发间：“没事了，我们赢了。“
“没......没赢。“邹云逸的声音含糊，“玄风的玉佩......和魔镜同源。“
马灵悦的手指顿住。
她望着玄风消失的方向，幻灵之眼再次泛起幽光——那里有更浓的迷雾，正等着她去揭开。
但此刻，她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将他的脸埋进自己颈窝：“先顾眼前。“
夜风吹过焦土，带起几缕未散的魔息。
马灵悦抱着邹云逸，望着逐渐亮起的天光，忽然笑了。
这一路，她从最底层的仙侍，走到如今的上仙；这一路，她见过背叛，见过阴谋，却也见过最珍贵的真心。
迷雾虽重，总会散的。而她，有的是时间，去等那云开雾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