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烟火气息(1 / 1)

省城的喧嚣与总决赛舞台的璀璨光芒,随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熟悉声响,被远远抛在身后。当挂着“热烈欢迎青雨镇艺术骄子载誉归来”横幅的中巴车缓缓驶入镇口时,扑面而来的,是深秋青雨镇特有的、混合着清冽水汽、成熟茶香和烟火气息的味道。这味道像一双温暖的手,瞬间抚平了旅途的疲惫,也卸下了身上无形的、名为“荣誉”的沉重盔甲。

车还没停稳,喧天的锣鼓声和欢呼声就如潮水般涌来!镇中心小学的鼓号队卖力地吹奏着不成调却充满喜庆的曲子,红领巾们挥舞着小彩旗,脸蛋激动得通红。镇长、学校领导、张老师,还有黑压压一片自发前来的街坊邻居,把小小的镇口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车门打开,桔梗和周梦燃刚探出身,就被巨大的声浪和热情淹没了!

“桔梗!梦燃!好样的!”

“给咱们青雨镇长脸啦!”

“茶魄琴心!名不虚传!”

“看!奖杯!金光闪闪的!”

无数双手伸过来,有拍肩膀的,有塞水果点心的,有想摸摸那沉甸甸奖杯的。桔梗被这汹涌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飞起两团红晕,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缩,却被张老师笑着轻轻推向前。她只能紧紧抱着怀中装着奖杯和证书的锦盒,像抱着一面小小的盾牌,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难得一见的、带着羞涩却真实无比的笑容。那份属于舞台的紧绷感,在乡亲们质朴而滚烫的赞美中,悄然融化。

周梦燃则如鱼得水!她像凯旋的英雄,昂首挺胸,一把将那个金光闪闪的团体冠军奖杯高高举起!阳光洒在奖杯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她同样灿烂的笑脸和亮得惊人的眼睛!

“看到没!老少爷们儿!咱青雨镇的‘茶魄琴心’,牛不牛!”她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骄傲和酣畅淋漓的痛快!回应她的是更加热烈的掌声、口哨和善意的哄笑。

“牛!”

“牛气冲天!”

“燃丫头最牛!”

人群簇拥着她们,像一条欢腾的河流,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路,浩浩荡荡地流向“云栖茶坊”。周妈早就等在门口,系着崭新的围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和激动,眼眶都有些湿润。她一把将冲在最前面的周梦燃搂进怀里,用力拍着她的背:“死丫头!真有你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桔梗妈妈也站在人群外围,她穿着得体的羊绒衫,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向周围祝贺的邻居点头致意。当桔梗抱着锦盒走到她面前时,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平静:“辛苦了。”目光扫过那金灿灿的奖杯时,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骄傲?是释然?还是对那份她曾无法理解的“圆满”的默然承认?桔梗看着母亲的眼睛,第一次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冰冷审视,而是捕捉到了那丝稍纵即逝的暖意。她用力抿了抿唇,把涌上喉咙的酸涩压下去,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锦盒,低声说:“妈,我回来了。”

真正的欢庆,在“云栖茶坊”的后院和热气腾腾的堂屋里拉开帷幕。

长条木桌拼在一起,摆满了周妈和邻里婶婶们忙活了一下午的拿手好菜。大碗的红烧肉油光发亮,清蒸河鱼鲜香扑鼻,刚出锅的油炸茶点金黄酥脆,还有堆成小山似的、裹着糖霜的糯米团子。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新泡的普洱浓香和鼎沸的人声。

没有精致的礼仪,没有刻意的祝酒词。老茶客们端着粗瓷大碗,里面是温热的自家酿米酒;孩子们在桌下钻来钻去,争抢着掉落的点心渣;张老师被几个家长围着,满面红光地讲述着比赛见闻;镇长端着酒杯,大声说着青雨镇要搞艺术特色小镇的规划……

桔梗和周梦燃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成了绝对的焦点。奖杯在人们手中传递,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证书被摊开在桌上,引得无数目光流连。

“桔梗丫头,快说说!那么大舞台,底下黑压压全是人,你手抖不抖?”一个老茶客呷了口酒,笑着问。

桔梗的脸更红了,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想着曲子,就不太怕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里还残留着练琴留下的薄茧触感。

“嘿!咱们燃燃那舞才叫绝!”另一个大叔用力拍着大腿,“视频我看了!拿着根破竹棍敲个破罐子,愣是把那些穿金戴银的都比下去了!那气势!那劲儿头!啧啧,随她妈!能干!”

周梦燃嘴里塞满了糯米团子,腮帮子鼓鼓的,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含糊不清地说:“那…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跳的!咱青雨镇的茶…茶魄,就得这么燃!”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桔梗坐在喧闹的中心,第一次没有感到格格不入的烦躁。她小口吃着碗里周妈特意给她夹的、炖得软烂的蹄髈,感受着那浓郁的、带着烟火气的肉香在舌尖化开。耳边是乡音浓厚的谈笑,眼前是周梦燃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舞台上的某个动作,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旁边人脸上。一种奇异的、温暖的、被彻底接纳的归属感包裹着她。这份喧嚣里的欢乐,如此粗糙,如此真实,带着汗味和茶香,比她指尖下任何一首完美的乐章都更让她感到心安和满足。她甚至学着周梦燃的样子,尝试着对邻座一位夸她“文静秀气”的婶婶,露出了一个不那么标准、却努力放开的笑容。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后院仓库的空地被清理出来,不知是谁搬来了那架蒙尘的小筝和那个生锈的铁皮茶叶罐子,旁边甚至还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空陶瓮。

微醺的周梦燃眼睛一亮,酒意混着兴奋直冲头顶!她一把拉起旁边正小口抿着米酒、脸蛋红扑扑的桔梗:“桔梗!来!给他们看看!咱们的‘第一次’!”

桔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梦燃拽到了“舞台”中央。人群自动围拢成一个圈,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们。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后院。没有聚光灯,只有星辉和邻家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

桔梗看着那架熟悉的小筝,又看看周梦燃亮得灼人的眼睛。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她轻轻拂去筝面的浮尘,在矮凳上坐下。指尖触碰冰凉的琴弦,带着一种回家的亲切感。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茶香、饭菜香和秋夜清冽的气息。然后,指尖落下——依旧是那几个生涩、清冷、如同山间晨露初凝的单音。

“嗡……”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幽幽荡开。

就在那余韵将消未消的刹那,周梦燃动了!没有竹棍,她赤着脚,直接用手掌拍向那生锈的铁皮罐底!

“咚!”

沉闷而有力的回响,应和着琴音的余韵!她的身体随着拍击的节奏,瞬间舒展开来!不再是总决赛舞台上那个震撼人心的“凤凰展翅”,而是最本初的、如同被琴音唤醒的茶树嫩芽般的舒展、轻颤!动作简单,却充满了月光下最纯净的生命力!

桔梗的指尖随之流淌出即兴的音符,不再是肖邦,不再是省赛的乐章,而是随心而发的、带着青雨镇月夜气息的旋律。时而模仿风吹竹叶的沙沙,时而如溪水流淌的叮咚。

周梦燃的舞动也完全随心。她拍打陶瓮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用脚跺地模仿着心跳,身体随着桔梗琴音的起伏或旋转、或跳跃、或静静伫立。她的舞蹈不再是技巧的展示,而是最纯粹的欢乐的流淌!是对家乡、对伙伴、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最直接的表达!

没有编排,没有章法。琴音清越,鼓点(如果拍罐子算鼓点的话)朴拙,舞姿随心。月光下,尘埃里,两个女孩的身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懵懂的午后,却又带着一路走来的所有沉淀与释然。

围观的镇民们安静下来,脸上带着笑意,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感动。他们或许不懂高深的艺术,却能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快乐与默契。

桔梗弹着弹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指尖下的音符越来越轻快,如同跳跃的萤火。她甚至尝试着加入了一个模仿周梦燃笑声的、俏皮的上滑音。

周梦燃捕捉到了那音里的笑意,跳得更欢了!她猛地一个旋身,裙摆飞扬,然后故意踉跄了一下,装作要摔倒的样子,惹得桔梗指尖的琴音也跟着慌了一下,发出一声走调的“噗嗤”声。

“哈哈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爆发出一阵毫无形象、畅快淋漓的大笑!笑声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清脆得如同风铃,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月光,茶香,琴音,笨拙的舞步,肆意的欢笑,还有那只静静躺在角落、见证了一切的生锈铁皮罐子……这一刻,所有的荣誉都化作了背景。真正的圆满,是她们并肩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在月光与尘埃中,用最本真的方式,共享着这份源于生命、源于艺术、源于彼此信任与陪伴的——纯粹的、无与伦比的欢乐。青雨镇的秋夜,因为这笑声,变得格外温柔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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