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事,裴之砚怎会想不到。
估计是觉得从女人手里拿银子,面上挂不住。
裴之砚:……
他一直未出声,她倒是将什么都说了。
不过目前,他确实没有能力立刻弄来那么多银子。
陆逢时松了口气,裴之砚接下银子,接下来的事情,也好开口一些:“七日之约,我已经处理好了...我想说的是,待你赴京赶考,我想回娘家住些日子。”
裴之砚目光沉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给我银子,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划清界限吗?
陆逢时知道裴之砚不会那么爽快答应,所以才想用银子先铺垫一二。
没想到裴之砚直接拉脸。
陆逢时想不出裴之砚生气点在哪。
银子没给到位?
“是,”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已听不出太多情绪,“你确实做到了。冯夫子案告破,阿逸的灾劫也已化解。有些事,我不会再追究!”
“然而,陆逢时,你觉得以你此刻的状态,能去哪里?孙郎中的话,你即便未亲耳听见,也该猜的到。”
裴之砚向前一步,身影在灯光下拉长,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心神魂魄过度损耗,精气神三者被强行抽空,本源反噬。
他言明,此症非药石可医,重在‘养’字,需绝对静养,需至亲之人日夜守护,以防不测。”
“你这模样,莫说去远在三十里外的清溪埠,便是走出这房门,吹一阵秋风,都可能再次倒下。”
清溪埠是原主娘家,与南新县一东一西,黎溪镇刚好隔在中间,天云寺村在黎溪镇偏东南方向。
陆逢时:“我也没说现在就回去...”
她提娘家,也只是个借口。
原主在娘家可没裴家过的舒坦。
裴之砚目光扫过无力倚靠在布枕上的身体,语气带着近乎冷酷的直白,戳破她可能抱有的幻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清楚,你的‘处理好了’,是用半条命换的。
“目前来说,裴之砚之妻的身份,对你来说是最大的保护伞,也是你唯一能安心“养”伤的地方。离开?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他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深潭般的眸子锁住她,声音压得更低,“所以,在你彻底恢复之前,你必须留在裴家‘静养’!这是医嘱,也是...现实。”
“至于你恢复之后,”
裴之砚直起身,光影重新在他脸上分割,神情莫测,“那便是之后的事。届时,若你执意要走,我自会履行承诺,给你自由身,并备足盘缠。”
裴之砚的话,犹如当头棒喝。
将陆逢时敲回现实。
他说得对。
以她现在这种风吹就倒的状态,离开裴家,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想要的现实现在还无法办到。
“好好养着。别再做任何耗费心神之事。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自己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在门即将关闭那一刻,他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刚想回房,却遇上从灶房回来的王氏。
陆逢时晕倒,她又是熬药又是熬汤,还要做饭操持两边的家务事,就在刚才,她才反应过来,两人竟然没住在一起。
她将人拉过,小声问道:“你跟阿时闹别扭了?”
“婶娘怎么会这么想?”
“别想瞒我,我都看见了。”王氏指着东屋,“你在东屋看书可以,但睡觉必须去西屋,夫妻两个哪有分床睡的道理。”
裴之砚耳根发红。
“婶娘说话,你听见没有?”
“嗯。”
王氏继续道:“家里还有你二叔,我也不能时时看着,你这个做夫君的,自然是要多照顾些。”
“三郎明白。”
王氏这才满意,提着油灯和裴之逸回旧宅。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裴之砚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西屋紧闭的房门。
睡在一起,他暂时还做不到。
屋内,陆逢时已经开始盘膝开始修炼。
裴之砚最后一句话她听进去了,她的命现在不单单只干系到自己。身上还带着赵父的魂魄,她答应过赵启泽会保护好他父亲。
人无信,则不立。
她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眩晕感,强撑着盘膝坐起。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
“呼...吸...”
她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按照最基础的《引气诀》法门,试图沟通天地灵气。
但这次,修炼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原本就不多的灵力,现在是空空荡荡,只剩几缕微不可查的游丝。
刚引气入体,那稀薄的灵气甫一接触经脉,便如同滚烫的钢针扎入,痛的她脸都变了形。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唇齿间溢出。
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身体每一寸都在发出警告让她停下。
但陆逢时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狠厉。
她不能停!
赵父的魂魄还需要靠她微弱的灵力温养。
若此刻放弃修炼,魂魄失去温养,很快就会消散。
那她不仅失信于赵启泽,更会背负上害人魂魄消散的因果业力!
思及此,陆逢时重新掐诀,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那几缕在经脉中乱窜的灵气,引导它们小心翼翼地沉入丹田。
一个时辰后,陆逢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
虽然经脉中依旧空荡,那股撕裂魂魄般的剧痛也未曾完全消退,但至少那股魂魄将要抽离的眩晕感减轻许多,身体也恢复些许力气。
这几日,王氏或裴之砚送来饭食汤药,她安静地吃下。
待他们关上房门离开后,便立刻强撑着盘膝修炼。
时间很快来到十月初八这日。
陆逢时刚完成一轮修炼,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清晰的叩门声:“墨卿可在家?”
原来是赵启泽。
算算时间,他父亲的魂魄在她这里已有二十日,定是不放心,想要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