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悯捏着木枝的手顿了顿,才淡淡摇头。
雁舟衡目光闪了一下,又轻轻咽了口唾沫:“为什么?”
“不需要。”温悯平静地回答。
雁舟衡搓了搓手指,分不清指尖的那点湿润是被刺扎出的血还是汗:“如果我没有回来呢?”
“那也不会。”温悯没有半分犹豫。
她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她不是江遇晚,到底是没办法做出像雁舟衡这样精细的傀儡的。
但一抬头,撞上雁舟衡绵长的目光,却又在与她相对的一瞬欲盖弥彰地移开。
低下头继续打理那鱼去了。
雁舟衡骨节分明的指滑进鱼肚的长口里,轻轻一勾,血顺着腕滴落下来,染在手上,分外刺眼。
温悯盯着他的指节,犹豫了片刻,模棱两可地解释道:“你又不是用来杀人的剑,做出过一个就够了。”
雁舟衡的手一顿,已经被掏空内脏的鱼忽然从他的手掌滑落下来,掉进火堆里。
看出他的慌乱,温悯压下一点笑意,用木枝挑出那条瞬间烤得焦黑的鱼,瞥他一眼。
“听说这样烤出来的好吃,我试试。”雁舟衡面色平静,嘴依旧很硬。
“嗯,那一会你吃掉。”温悯没拆穿他,淡淡道。
雁舟衡一噎,又把那条鱼拨回火里去了。
“现在掉火里过了三秒了,不能吃了。”他脸不红心不跳。
温悯抬起眼,与他对视片刻。
两人没忍住,一齐笑出声。
这一笑,又才记起要维持人设,于是敛起笑意,目光扫过众人,忽然记起:“祝承呢?”
“还没回来吗?”
吵闹的众人安静一瞬。
许晴抿了抿唇:“好像是,师尊,我去找找他?”
温悯摇摇头,想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缓解一下刚刚的尴尬,于是站起身:“我去吧。”
雁舟衡下意识张了张口,又忽然意识到她是要去找祝承。
于是又沉默了下来,只是看着温悯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初春的风越过海棠树的枝丫,轻轻浅浅催动碎叶。
方才的一点莫名情绪都被泄进的风揉乱,温悯轻轻吐出一口气,才迈步向着树林深处而去。
过了最后一棵槐树,就是山涧。
这林子不大,按道理来说,祝承应该不难寻见才是。
可是走了这么久,却没见他半点影子。
温悯皱起眉,忽而记起那只木鸟。
来不及去细想一会要如何同祝承解释了,只是她下意识认为,祝承不会刻意在外滞留这么久……
有一点不安。
她催动灵力,那只木鸟乘着风振翅飞起,穿过树影向前去了。
温悯紧追着那木鸟而去,却见它越飞越远,已经渐渐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祝承怎么会走到这么远?
她一面想着,一面捏紧了手中的红线。
木鸟晃晃悠悠地穿过半人高的重重杂草,最终停在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前。
方才一路紧追着没觉出来,此刻停下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花香缠上来。
温悯呼吸一顿。
拨开杂草,一道红色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暗红的血迹扎眼地染在胸口,为赤色的衣衫渡上一层影,男子紧闭着眼,胸膛的起伏微弱。
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又剧烈跳动起来。
温悯半跌地往前去,颤抖着的声音近乎哑掉:“祝承?”
祝承双眼无力地睁开一半,声音微弱:“师尊……”
“别说话,别说话。”温悯慌乱地捂住正在源源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颤抖着扶起他,稳住发软的腿,踉跄了一下。
她随手折过一根草,锋利的边缘划过掌心,血染上青叶,在手中折出一只飞鸟。
飞鸟落地,变成硕大的苍鹰振翅而起。
温悯压着祝承在她身前躺下。
头倚着腿,他的呼吸已经愈发微弱。
温悯一手压着那伤口,血依旧不断地从直缝间一点点流逝,与她掌心的血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已经没有力气仔细分辨痛觉来自掌心的伤口亦或是其他,她尽力地向祝承体内传送着灵力。
忽而,一点湿润的温热覆上眼睛。
祝承沾满血的手在她颤抖的睫上虚虚盖住,又落在眼角,没什么力气地轻轻擦了一下。
“师尊,那草……还是活的……”
温悯一怔。
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傀儡术,用在了活物上。
到这种关头了,还记挂着她那傀儡术不炼活物。
“别说话了……”温悯轻声道,似乎脱力,然而手指却更陷进了他的衣间。
直到她的指已经失去知觉,分不清缠在尖端的冰凉是血液还是他的体温。
重重青山之上,“霁云宗”三个字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并没停,依旧一路向前。
守门弟子见是温悯,也不敢拦,只能愣愣看着那只鸟一路撞过树梢往沧溟阁去了。
殿前的门被猛然破开,翅膀拍打空气的呼啸声带着风扑到脸上,谢枫头也没抬,语气却是咬牙切齿:“掌门,你再让你那小青乱撞……”
“快救命!”一声仓惶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枫当即抬头,只见温悯扶着祝承从苍鹰上跌下,脸颊上还沾着血,近乎是用尽全力地将祝承往他面前推。
他来不及再多问,立刻接过手将祝承里带。
祝承呼吸无力又急促,眉紧紧皱着,唇间溢出一点血,似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师尊……”
温悯吐出一口气,有些慌乱地去握住他的手:“我在。”
床上的人呼吸缓了些,眉眼也舒展开,像是平静下来,又像是丧失了最后一点生气。
温悯紧紧扣住他的手指,声音颤抖地重复道:“我在,祝承,别睡。”
“别睡。”
祝承手动了动,轻轻压住她的指,又无力地要松开。
温悯十指都握紧了他的指尖,有些慌乱:“别睡,别睡……”
谢枫长出一口气,收回手。
“只差一点就伤到心脏,还好发现及时……”
他看着目光近乎有些呆滞的温悯,拍拍她的肩,轻声道:“只是失血过多,现在没有力气了,放心吧。”
温悯闻言终于吐出一口气,脱力地向后仰,带着腥甜的气息在口腔弥漫开,她下意识要转过身,手指再度被勾住。
于是她压下那一口血,又握住他的手指,缓慢地摩挲过指尖,声音干涩,轻声道:“我在,没事。”
“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