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程悠才惊觉自己竟和这个叫龙之潜的陌生人聊了整整一夜。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手机屏幕还亮着,最后一条消息是龙之潜发来的:
“天亮了,你应该休息会儿。”
程悠放下手机,走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昨夜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回——那条朋友圈,那个错误的电话,还有那个愿意听她倾诉一整夜的陌生人。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显示“章承煦”三个字。
程悠盯着那个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名字,此刻只觉得讽刺。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悠悠,昨晚有应酬喝多了,没办法回家。”
章承煦的声音依然温柔得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悠握紧手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吗?和谁?”她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就是新合作的那个影视公司,李总他们。”
章承煦的回答流畅自然,“今天你也别等我,还有应酬,晚上早点休息。”
程悠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那张十指相扣的照片。
“好,你忙。”
她挂断电话,浑身发抖,打开微信,再次点开那个名为“素心守爱的”朋友圈,头像是一个温婉女子的侧脸,背景似乎是某所学校。程悠放大了那张烛光晚餐的照片,在酒杯的倒影中,她隐约辨认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长发披肩,眉眼如画。
“白素心...”
程悠脑中闪现出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什么,她翻出章承煦手机通讯录的备份记录,搜索这个名字。
果然,记录显示他们至少有五年以上的联系频率,几乎每周都有通话。
程悠跌坐在沙发上,胃里翻江倒海,她一直以为自己和章承煦是朋友圈里最恩爱的夫妻,原来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妍的消息:
“昨晚怎么样?那个混蛋没回来?我现在就去你那儿。”
不到二十分钟,苏妍就风风火火地闯进程悠家,一身运动装的她看起来英姿飒爽,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与程悠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我查到了!”
苏妍把手机拍在茶几上:
“那个女人叫白素心,是城南初中的美术老师,离异单身,前夫出国了,她和章承煦那个混蛋至少勾搭了五年!”
程悠的瞳孔猛地收缩:
“五年?“那岂不是她和章承煦刚结婚就...”
苏妍咬牙切齿:“我有个学员是那所学校的体育老师,说白素心在学校一直以'有男友但很低调'自居,经常收到贵重礼物。”
她握住程悠冰凉的手:“悠悠,我们得做点什么。”
程悠茫然地看着苏妍:
“做什么?去学校闹吗?那只会让我更难堪...”
“当然不是!”
苏妍眼中闪过一道锐光:
“首先,收集证据;其次,找个好律师;最后……”
她冷笑一声:
“让那个混蛋净身出户!”
程悠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想起昨晚那个叫龙之潜的男人说的话:
当一段关系只剩下痛苦,离开不是失败,而是对自己的尊重。
“妍妍,我想先确认清楚...”
程悠轻声说:
“也许有什么误会...”
苏妍翻了个白眼:
“误会?1314的转账,999朵玫瑰,还有他们牵手的照片?悠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欺欺人了?”
程悠无言以对。
是啊,证据确凿,她还在期待什么?
“我今天请假了,陪你去律师事务所。”
苏妍不容拒绝地说:
“我认识一个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很厉害。”
程悠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
“等等,我得先回学校一趟,今天上午有课。”
“你还要去上课?”
苏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正因为我的人生出现了意外,才更需要保持一些正常。”
程悠站起身,声音轻却坚定:
“至少我的学生值得我认真对待。”
苏妍怔了怔,随即露出赞赏的笑容:
“这才是我认识的程悠,去吧,上完课给我电话,我接你去见律师。”
站在讲台上,程悠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当讲到武则天晚年被迫退位时,她的声音格外有力:
“有时候,失去权力不是终点,而是重新认识自己的开始。”
下课铃响后,班长李玲追上她:“程老师,您今天讲得真好!特别是关于女性在历史中重建自我认同那部分。”
程悠微微一笑:
“谢谢。对了,上次你说想参加市里的历史论文比赛,构思得怎么样了?”
李玲兴奋地说:
“我想写唐代女性的社会角色转变!特别是像上官婉儿这样的女性官员...”
“很好的选题。”
程悠点点头:
“如果需要参考资料,我可以借你几本书。”
走出校门,程悠的心情比早上轻松了些。手机震动,是龙之潜发来的消息:
“今天好些了吗?”这个简单的问候让程悠心头一暖。
她回复:
“好多了,刚上完课。你呢?”
“在实验室,刚做完一组数据。”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如果你需要倾诉,我随时都在。”
程悠看着这条消息,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给予她的理解和关心,比那个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还要多。
苏妍的车准时停在校门口,一上车,她就递给程悠一个文件袋:
“我让朋友帮忙查的,那个白素心的资料都在里面。”
程悠翻开文件,第一页是一张白素心的教师档案照片,画面中的女子约莫三十五岁,眉眼如画,带着几分忧郁气质,确实是个美人。
“她前夫是个建筑师,三年前去德国工作后就再没回来。”
苏妍边开车边说:
“据说离婚时闹得很不愉快,男方几乎没给她留什么财产。”
程悠继续翻阅,突然手指一颤——
一张酒店发票复印件上,清晰地显示着章承煦的名字,日期是去年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那天,他说要去上海出差...
“混蛋!”程悠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居然...”
苏妍猛拍方向盘:
“我就知道!这种表面光鲜的男人最恶心,装得比谁都深情,实际上...”
程悠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程悠女士吗?”一个女声礼貌地问。
“是的,您是?”
“我是蓝海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林静,苏妍小姐约了您下午三点来咨询,想确认一下您是否能准时到?”
程悠看了苏妍一眼,后者冲她点点头。
“没问题,我们会准时到的。”
她回答。
挂断电话后,程悠长舒一口气:
“你真的约了律师?”
“当然!”苏妍得意地说,“林静是我大学同学,专打离婚官司,胜诉率超高。她会让章承煦那个混蛋付出代价!”
程悠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想起昨晚龙之潜说的另一句话:
“离婚不是结束,而是你重新掌握自己人生的开始。”
蓝海律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一栋现代化写字楼内。林静一身利落的西装,眼神锐利如鹰,一看就是精明干练的职业女性。
“程女士,根据您提供的情况,我有几点建议。”
林静开门见山:“首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收集更多证据;其次,查清共同财产状况;”
最后——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悠一眼:
“保护好自己,情感上和经济上都是。”
程悠点点头:
“我需要怎么做?”
“先看看这个。”
林静推过来一份文件:
“你们有婚前协议吗?”
程悠皱眉:“我们没有签过婚前协议。”
林静和苏妍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太好了。这意味着按照婚姻法,婚后所有收入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考虑到您丈夫的公司估值...”
程悠突然打断她:“我不想要他的钱。”
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我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关系。”
林静微微挑眉:“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理智地说,您有权获得应得的部分,至少是这五年婚姻中积累的共同财产的一半。”
离开律师事务所时,苏妍兴奋地说:“林静说你有很大胜算!章承煦那个混蛋至少要分你几百万!”
程悠却显得心不在焉。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龙之潜:
“忙完了吗?”
她回复:
“刚见完律师,原来离婚这么复杂...”
对方很快回复:
“需要我推荐几家不错的餐厅吗?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程悠不禁莞尔,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总能在她最低落时带来一丝光亮:
“好啊,有什么推荐?”
她回复道。
“如果你喜欢安静的地方,'静巷'不错,他们的红烧肉堪称一绝。”
程悠突然想起什么,翻开苏妍给她的资料,找到一张餐厅小票——正是“静巷”,日期是上个月她回老家看父母的那天,章承煦说他要加班...
“悠悠?你怎么了?”苏妍关切地问。
程悠把手机递给苏妍看:“这个龙之潜推荐的餐厅,章承煦带白素心去过。”
苏妍瞪大眼睛:“等等,这个龙之潜是谁?”程悠这才想起还没告诉苏妍昨晚的事,她简单解释了那个错误的电话和意外的长谈。
苏妍的表情从震惊变成狐疑:
“你确定他不是骗子?现在专门有这种趁虚而入的...”
“他没有要任何东西,反而给我发了红包。”
程悠辩解道:“而且,他似乎真的很懂历史...”
“好吧,总之你小心点。”
苏妍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章承煦那个混蛋,林静说要收集更多证据,我们得想办法拿到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回到家,程悠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曾经充满爱意的暖居,墙上挂着的结婚照里,章承煦温柔地搂着她的腰,两人笑得那么幸福。现在想来,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谎言?
她走进书房,打开章承煦的电脑——密码是她的生日,这一点他倒是一直没变。
程悠点开微信电脑版,心跳如鼓,聊天记录需要手机确认才能查看,但通讯录和朋友圈是同步的。
她搜索“白素心”,点开对话框——
一片空白,显然被刻意删除过。
朋友圈里,白素心的动态赫然在目,程悠点开最新的一条,是昨天发的,也就是5月20号。
“二十九年的陪伴,感谢有你。”
配图是一对精致的银质书签,上面刻着“S&C”——素心和承煦的首字母。
程悠的视线模糊了。
二十九年前,她和章承煦才刚上幼儿园,根本不认识,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更长久...手机突然响起,是章承煦:
“悠悠,我今晚不回家,公司临时有事。”程悠擦干眼泪,声音出奇地平静:
“好啊,你忙你的。”
挂断电话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拨通了龙之潜的微信电话,对方很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实验室。
“程悠?”他的声音透着关切:
“你昨晚说,当一段关系只剩下痛苦,离开不是失败...”
程悠深吸一口气:“我想你是对的。”
龙之潜沉默了几秒:
“需要我做什么?”
“陪我聊聊天就好。”程悠轻声说:
“关于历史,关于生活,什么都行...除了婚姻。”
“好。”
他的声音温暖而坚定:
“那我们从唐代女性服饰演变开始聊起?我最近刚好读到一篇相关论文...”
程悠笑了,这是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靠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那头低沉磁性的声音,讲述着千年前的故事。
窗外,夕阳西沉,为这个充满伤痛的一天画上句号,但程悠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她重新掌握自己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