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章承煦都以加班为由没有回家。
程悠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城市灯火，手里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龙之潜刚发来的消息：
“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
这三天里，程悠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以泪洗面，而是冷静地列出所有需要收集的证据清单——
通话记录、酒店发票、共同消费凭证...每找到一项，就在清单上打一个勾。
“差不多了。”
她回复龙之潜：
“明天苏妍陪我去他们常去的酒店。”
“小心点，别冲动。”龙之潜回复道：
“需要我帮忙吗？”
程悠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在过去几天里成了她最稳定的精神支柱。每当她情绪低落，他总会适时发来一条消息，或是一段历史趣闻，或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不用，苏妍说她会搞定。”
程悠回复完，走进卧室，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她这几天收集的所有证据：
信用卡账单上可疑的酒店消费，通话记录中频繁出现的那个号码，甚至还有章承煦公司前台无意中透露的“白老师经常来找章总”。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龙之潜发来的一张图片——
一本古籍的扉页，上面有娟秀的毛笔字批注：
“今天在图书馆发现的，明代一位女学者的笔记，想到你可能感兴趣。”
程悠放大图片，辨认那些已经褪色的字迹。这位女学者在讨论《列女传》时，竟大胆质疑其中某些故事的合理性。
“她很有见地。”程悠回复道：
“在那个年代，女性发表这样的观点需要很大勇气。“
“就像你现在一样。”
龙之潜的回复让程悠心头一热。
第二天清晨，苏妍准时出现在程悠家门口。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戴着一顶鸭舌帽和一副大墨镜，活像个私家侦探：
“准备好了吗？”
苏妍递给程悠一个同样的帽子：
“戴上，别被认出来。”
程悠哭笑不得：
“我们又不是去作案...”
“取证也是技术活！”
苏妍严肃地说：
“我查过了，那对狗男女每周五上午都会去明珠酒店，今天正好是周五。”
明珠酒店是城中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之一，程悠和章承煦的结婚纪念日就是在那里庆祝的。想到这点，程悠胃里一阵翻腾。
酒店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程悠压低了帽檐，跟着苏妍走向前台。
“您好，我想查一下章承煦先生的预订记录。”
苏妍直截了当地说，同时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推向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面露难色：“这不符合规定...”
苏妍又加了几张钞票：
“我们是他公司的，有重要文件需要送到他房间。”
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迅速收起了钞票，在电脑上敲了几下：
“章先生订了1218号房间，已经入住。”
程悠的心跳骤然加速：
1218，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12月18日，章承煦竟用这个数字与别的女人开房，何其讽刺。
“谢谢。”
苏妍拉着程悠走向电梯：
“我们去房间门口守着。”
“等等——”程悠突然说，“我们应该先拍下他们一起进房间的证据。”
苏妍眼睛一亮：
“有道理！我们去大堂咖啡厅等。”
咖啡厅正对电梯间，视野极佳。
程悠点了一杯拿铁，手却抖得几乎拿不住杯子。
她掏出手机，给龙之潜发了条消息：
“我们在酒店等他们出现。”
龙之潜很快回复：“注意安全，别正面冲突。”
一个小时后，电梯门打开，章承煦走了出来。他穿着程悠给他买的那件深蓝色衬衫，臂弯里挽着一个长发女子——白素心。
她比照片上还要美，一袭白色连衣裙衬得肌肤如雪，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程悠的呼吸停滞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丈夫与别的女人如此亲密，仍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她机械地举起手机，拍下两人走向电梯的背影。
“走，跟上去！”
苏妍低声说，拉着程悠悄悄跟上。
电梯停在12楼。程悠和苏妍乘另一部电梯上去，远远看到章承煦搂着白素心的腰，两人在1218号房门前停下。章承煦掏出房卡，开门前还亲了白素心的额头。
程悠拍下了全程，包括清晰的房间号码。
任务完成，她本该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向前迈了一步。
“悠悠！”苏妍想拉住她，已经晚了。
章承煦听到动静转过头，脸色瞬间惨白：
“悠...悠悠？”
白素心也回过头，看到程悠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平静。她甚至没有松开挽着章承煦的手。
“原来你就是程老师。”白素心的声音轻柔似水：“久仰大名。”
程悠死死盯着章承煦：
“五年婚姻，你就这样对我？”
章承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白素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激怒了程悠。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程悠声音颤抖，“从我们结婚前就开始了，对吗？”
章承煦终于找回了声音：“悠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程悠冷笑，“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当房号，带着情人去我们庆祝过的酒店？章承煦，你还能更恶心点吗？”
白素心突然开口：
“程老师，感情的事很难说对错，我和承煦认识二十九年了，从幼儿园就是同学...”
“二十九年？”程悠如遭雷击，“那他和我结婚算什么？“章承煦挣脱白素心的手，上前一步：
“悠悠，我们回家谈...”
“不必了。”程悠后退一步，“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转身走向电梯，背影挺得笔直。
直到走出酒店，程悠才崩溃般蹲在路边，泪水决堤而下，苏妍紧紧抱住她：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程悠掏出来，是龙之潜的视频通话请求。
她擦了擦眼泪，接通了视频，龙之潜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眉头紧锁：
“你还好吗？”
程悠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找个安全的地方，别一个人待着。”
龙之潜的声音沉稳有力，“需要我过来吗？”程悠这才注意到他似乎在办公室，身后是复杂的实验设备。
“不用...苏妍陪着我。”
“告诉我你在哪，我下班后去找你。”
龙之潜坚持道。
程悠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附近一家咖啡馆的名字——
静巷。
三小时后，程悠和苏妍坐在“静巷”咖啡馆的角落，程悠已经平静下来，正翻看手机里拍到的证据。
“这些足够让那个混蛋净身出户了。”
苏妍满意地说。
咖啡馆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程悠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张望，他比视频里看起来更高大，肩膀宽阔，国字脸上那双眼睛格外清澈又深邃。“龙之潜。”
程悠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男人转过头，目光锁定程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大步走来。
“程悠。”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加低沉磁性。
苏妍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你就是那个龙之潜？“
龙之潜礼貌地点头：“你好，我是龙之潜。”
然后转向程悠：“你还好吗？“
近距离看，程悠发现他眼角有几道细纹，像是经常皱眉留下的痕迹。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此刻正紧紧握着一本书——《唐代女性与社会》。
“我...还好。”程悠突然有些紧张：“谢谢你来。”
龙之潜坐下，将书推到程悠面前：
“看到这个，想到你可能会喜欢。”
程悠翻开扉页，是一本关于唐代女性地位研究的学术著作。
她惊讶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个感兴趣？”
“你上次提到上官婉儿，我猜你应该会喜欢这类研究。”
龙之潜微微一笑，眼角细纹舒展开来。
苏妍突然插话：
“等等，你们两个之前没见过面？”
程悠和龙之潜同时摇头，然后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视频里见过。”
那种默契让程悠心头一暖。
“网恋？”苏妍挑眉。
“不是！”程悠急忙否认，“只是...朋友。”
龙之潜点头附和：
“程悠现在需要朋友。”
服务员送来咖啡，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龙之潜突然说：
“我有个朋友是律师，专打离婚官司。如果需要，我可以介绍。”
苏妍眼睛一亮：“真的？比林静还厉害吗？”“庄世楷，听说过吗？”
“那个从不败诉的金牌律师？”
苏妍惊呼，“你认识他？”
龙之潜点点头：“大学同学。他欠我个人情。”程悠惊讶地看着龙之潜，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开始好奇起来。
“你是...做什么的来着？“苏妍问。
“新能源工程师，在研究院工作。”
龙之潜从钱包里取出名片递给苏研：
“主要研究新能源动力材料。”
名片很简单，白底黑字，除了姓名职位和联系方式，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
程悠想起章承煦那些花里胡哨烫金浮雕的名片，浮夸得令人不适。
“谢谢你对悠悠的帮助。”苏妍把名片顺手塞给包里。
程悠真诚地说：
“这几天...多亏有你。”
龙之潜摇摇头：
“朋友之间不必客气。”他看了看表，“我得回实验室了，有组数据今晚必须处理完。”
站起身，犹豫了一下：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我和苏妍一起。”
程悠也站起来，“下次...下次我请你吃饭。”
龙之潜笑了：
“我期待着。”
转身离开前，他又回头：
“程悠，记住，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看着龙之潜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程悠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哇哦，”苏妍吹了个口哨，“这位龙工程师比我想象中帅多了。”
程悠脸一热：“别胡说，只是刚认识的朋友。”
“朋友？”苏妍坏笑，“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只是朋友。”
程悠没有接话，低头翻看那本龙之潜送她的书。扉页上有一行小字：
致程悠——
愿你在历史中找到前行的力量!潜。
这个小小的举动，比章承煦这些年送她的所有奢侈品都更让她心动。
回到家，程悠发现章承煦竟然在，他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悠悠，”他站起来，脸色憔悴，“我们需要谈谈。”
程悠冷冷地看着他：
“谈什么？谈你和白素心二十九年感情？谈你如何欺骗我四年的大学和五年的婚姻？”
章承煦抓住她的手：
“我和素心早就结束了，是最近才重新联系的...”
程悠甩开他的手：
“别碰我！”她拿出手机，调出今天拍的照片，“这就是你说的'结束'？”
章承煦脸色大变：“你跟踪我？”
“不然呢？等你主动坦白？”
程悠冷笑，“我已经找好律师了，章承煦，我们离婚吧。”
章承煦突然跪了下来：
“悠悠，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
看着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男人此刻卑微地跪在地上，程悠只觉得恶心。
“起来，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她转身走向卧室：“明天我会搬出去住。”
关上门，程悠靠在门板上，双腿发软。她掏出手机，给龙之潜发了条消息：
“我告诉他了，我要离婚。”
龙之潜很快回复：
“你做得对。现在最需要什么？”
程悠想了想：“一个拥抱。”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后发来的是一条语音消息，程悠点开，龙之潜低沉的声音传来：
“虽然无法真的拥抱你，但请记住，有人真心敬佩你的勇气。”
程悠反复听着这条语音，泪水无声滑落。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她面对明天的力量。
第二天一早，程悠收拾了几件必需品准备暂时搬去苏妍家，走出卧室，发现章承煦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悠悠，我出差几天，希望你能冷静考虑，我爱你。”
程悠冷笑一声，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手机响起，是龙之潜：
“早安，今天有什么计划？”
“搬去苏妍家暂住。“程悠回复，“然后去学校，下午有课。”
“晚上有空吗？庄世楷想见你，聊聊案子。”程悠犹豫了一下：
“好。”
晚上七点，程悠按照龙之潜给的地址来到一家私房菜馆，龙之潜已经在门口等候，今天他穿了件藏青色毛衣，显得肩膀更加宽阔。
“你来了!”
他微笑着迎上来：
“庄世楷在里面等我们。”
庄世楷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眼神锐利如鹰。握手时，程悠感觉他的手掌干燥有力。
“龙兄难得求我办事。”庄世楷开门见山，“程女士，你的情况我听说了，证据很充分，胜诉没问题。”
程悠点点头：“谢谢庄律师。”
“不过，”庄世楷意味深长地看了龙之潜一眼，“我建议先尝试协议离婚，诉讼耗时耗力，对双方都是折磨。”
龙之潜皱眉：“但章承煦明显不想离...”
“正因如此，才要先谈判。”庄世楷解释道，“让他知道我们的证据有多充分，逼他主动提出有利条件。”
晚餐在讨论法律策略中度过，庄世楷详细分析了各种可能，龙之潜则时不时补充一些专业意见。程悠惊讶地发现，龙之潜对法律也颇有了解。
“我父亲从事与法相关的工作。”离开时，龙之潜解释道：“从小耳濡目染了一些。”
夜色已深，龙之潜坚持送程悠回苏妍家。路上，两人并肩而行，一时无话。
“谢谢你。”
程悠打破沉默：
“为我做这么多。”
龙之潜摇摇头：
“举手之劳。”顿了顿，“程悠，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后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程悠一愣。
五年来，她的生活重心全是章承煦和他的事业，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继续教书吧。”
“你上次提到对唐代女性地位的研究。”龙之潜说：
“我们研究院下个月有个跨学科研讨会，正好缺历史方面的专家。有兴趣吗？”
程悠看着他：
“我？专家？我只是个高中老师...”
“你发表过两篇关于唐代女性官员的论文，不是吗？”龙之潜微笑道，“我查过了，很有见地。”
程悠心头一热，他竟然去查了她的学术背景，继而落寞道：“那是读研时的事了...”
“知识不会过期。”
龙之潜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程悠，你值得更大的舞台。”
路灯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程悠突然有种冲动，想拥抱这个真正看见她价值的男人。
但她只是轻声说：“我会考虑的。”
到了苏妍家楼下，龙之潜礼貌地道别：
“早点休息。有事随时联系我。”
程悠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
在拐角处，她忍不住回头，发现龙之潜还站在原地目送她，那一刻，她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