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铐紧锁着手腕，金属的硬度硌得生疼，却远不及郑飞此刻内心的剧痛和恐惧。他被两名警官几乎是架着穿过鸦雀无声的办公区，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都写满了震惊、鄙夷和事不关己的疏离。他像个展览的罪人，被押解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尊严和摇摇欲坠的未来上。
警车的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目光，却将绝望和铁锈般的冰冷气息牢牢锁在了狭小的空间里。郑飞瘫坐在后排，头深深埋着，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完了，一切都完了。工作、前途、名声……还有可能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督察唐总那句“金额很大，依法报警处理”如同魔咒般在他脑子里回响。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名字反复出现：老冉！冉总！
“冉总……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拉我一把……”他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低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置信的悲愤。他以为自己是老冉的心腹，是对方在灰色地带冲锋陷阵的得力干将，出了事，领导总该兜着点。可老冉那躲闪的眼神，那急于撇清的姿态，像一把淬毒的冰锥，彻底刺穿了他最后一丝幻想。他被卖了，卖得干干净净，成了弃子，成了替罪羊！
“警官……我……我是被逼的！都是我们领导，冉总！是他默许的！是他教我怎么做的！”郑飞猛地抬起头，对着前排的警官嘶喊，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强烈的求生欲和被背叛的愤怒暂时压倒了恐惧，他本能地想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把老冉拖下水。
开车的警官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副驾驶上年纪稍长的警官转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些话，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让你说清楚。现在，安静。”
郑飞像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他颓然靠回座椅，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抽搐。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警察只相信证据。而证据……督察组翻查他手机时那笃定的神情……老冉交出去的系统记录和工单……还有那些他自己都记不清具体数额的流水……
警车驶入派出所大院。郑飞被带进一间狭小、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询问室。墙壁是冰冷的浅绿色，头顶的白炽灯发出刺眼的光，将他的狼狈和无助暴露无遗。他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铐被暂时解开，拷在了椅子扶手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第一次在老冉暗示下多收客户钱时的心虚和窃喜；拿到第一笔“额外收入”时的兴奋；和老冉在停车场昏暗角落里“分账”时对方的“鼓励”；还有小李那双总是带着探究、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最后定格在老冉办公室里，对方躲闪着他目光的那一瞬间。
门开了，两名警官走了进来，其中一位正是刚才车上那位年长的警官，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情严肃。
“郑飞。”警官坐下，翻开文件夹，“我是张警官。现在正式对你进行讯问。关于你在XX汽车服务公司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私自收取客户维修费用，不入公司账目，中饱私囊的行为，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郑飞嘴唇哆嗦着，刚想再次攀咬老冉，张警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打断：“想清楚再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足够清晰。你的银行流水、微信支付宝转账记录、部分客户的证言，还有公司系统里那些被篡改或缺失的工单记录，都指向你个人存在严重的侵占公司财产行为。数额，初步看已经够上刑事立案标准了。”
“刑事……”郑飞脸色惨白如纸，这两个字像重锤砸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说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怎么操作的？总共涉及多少金额？”张警官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精准而冰冷。
郑飞的心理防线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崩溃。他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后来在老冉“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指点”下的胆大妄为。他交代了如何利用系统漏洞开低价工单收高价，如何诱导客户私下转账，如何伪造维修项目……但他始终避不开一个名字——老冉。
“是冉总……很多次都是他暗示的！有些难缠的客户，他说‘灵活处理’！钱……钱也不是我一个人拿了！我……我每个月都要给他一部分！”郑飞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我有转账记录！我手机里都有！你们查！查我的转账记录！给‘老冉’的那个账号！”
他豁出去了。既然老冉不仁，就别怪他不义！要死一起死！
张警官和旁边的记录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张警官不动声色：“给‘老冉’的转账？具体说说。时间？金额？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就是‘孝敬’！感谢他的照顾！或者……或者是他要的！”郑飞急切地说，“时间……大概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每个月……少则几千，多的时候上万！具体我记不清了，但记录都在！你们查我的手机！或者查他的银行卡！那个账号名字虽然用的不是他本名，但我知道就是他！是他老婆的亲戚的卡！”
郑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想把老冉拉下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减轻自己罪责的办法——证明自己不是主谋，只是执行者，甚至是被胁迫者！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警官探进头来，对着张警官耳语了几句，同时递过来一张打印纸。张警官快速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看向郑飞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郑飞，”张警官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郑飞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异样，“你刚才说，你给‘老冉’转账，用的是他老婆亲戚的卡？”
“对！没错！”郑飞用力点头。
张警官将那张打印纸推到郑飞面前：“这是技术部门刚刚恢复的你其中一个加密聊天软件的部分记录。你看一下，这个和你频繁联系、讨论‘业务’和‘分成’的人，备注是‘老冉’吗？”
郑飞疑惑地低头看去，屏幕上是一段段被恢复的对话碎片，时间、内容都触目惊心。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联系人的备注名上时，他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住，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猛地收缩！
那个备注名，赫然写着——
“小李（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