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江水在昏暗的天色下缓缓流淌，发出沉闷的呜咽声。江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
在远离繁华灯火、靠近废弃货运码头的一处隐秘桥洞下，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人影猛地打了个寒颤。老冉——曾经意气风发的售后经理冉洪，此刻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他身上的名牌衬衫早已污秽不堪，沾满泥泞和不明污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油腻打绺，胡子拉碴，掩盖了半张脸。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污垢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灰败。刺鼻的酸臭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是多日未曾洗漱、在潮湿肮脏环境里发酵的味道。
几天前，在江边绝望徘徊时，求生的本能最终压过了纵身一跃的冲动。他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慌不择路地钻进了这个桥洞，靠着身上仅有的几百块现金，在深夜去最偏僻的小卖店买最便宜的面包和矿泉水度日。白天，他像幽灵一样躲在阴影里，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夜晚，则在寒冷、饥饿和对无边恐惧的折磨中辗转难眠。
警笛声，哪怕是从极远处传来，也会让他瞬间汗毛倒竖，心脏狂跳到几乎炸裂。每一个路过的脚步声，都像追捕者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不敢开机，那个被他扔进江里的手机，仿佛连接着地狱的入口。他更不敢去想小李——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前台杂碎！是他！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冒充自己，操控郑飞，把自己当猴耍！现在，他肯定被抓了，他会供出什么？他勒索自己的那条信息…会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完了…全完了…”老冉抱着膝盖，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巨大的耻辱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冉洪，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十几年，自诩精明过人，竟然栽在这么一个小角色手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贪婪…对郑飞那些小动作的默许和纵容，甚至…甚至自己也曾暗示过他“灵活处理”…不就是想多捞点，享受更好的生活吗？侥幸…总觉得手段高明，不会被发现…对小李的轻视…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他亲手挖下的深渊！
“不能被抓…绝对不能坐牢…”这个念头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可出路在哪里？像老鼠一样躲在这桥洞里，能躲一辈子吗？身上的钱快花光了。出去？哪里能去？火车站、汽车站、机场…肯定布满了天罗地网！他的照片，恐怕早已贴在通缉令上！
饥饿感阵阵袭来，胃部传来痉挛般的疼痛。他哆哆嗦嗦地从藏匿的角落摸出最后半瓶水和一小块干硬的面包。冰冷的矿泉水灌下去，冻得他浑身发抖。面包屑噎在喉咙里，难以下咽。他想起以前的日子：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前呼后拥的下属，精致的午餐，情人温软的身体…那些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强烈的反差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悔恨如同冰冷的江水，将他从头到脚浸透。他想起了家人。年迈的父母，如果知道他成了通缉犯，畏罪潜逃甚至可能“自杀”…他们会怎样？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身败名裂！真正的身败名裂！他冉洪的名字，将成为行业里的笑柄，成为家人永远的耻辱！
“自首…”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也许…也许坦白一切，争取宽大处理？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碾碎。牢狱之灾！十几年？甚至更久？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余生？不！他无法想象！那比死还可怕！他习惯了人上人的生活，怎么受得了那种屈辱和煎熬？
就在这时，桥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声，由远及近。
“妈的，这鬼地方真难找！老大也是，非得让咱们来这破码头盯着，说那姓冉的可能没死透，会在这附近出现？”
“少废话！让你盯着就盯着！听说那姓冉的卷了不少钱跑路，要是能逮着他，说不定能捞一笔！”
“捞个屁！警察也在找他呢！咱别钱没捞着，把自己搭进去！”
“怕什么！咱们就远远看着，真有线索，报告老大，拿点信息费也行…”
脚步声在桥洞上方停住了。老冉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是道上的人？！小李的同伙？！还是…专门抓逃犯的赏金猎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难道自己暴露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他像一具尸体般蜷缩在桥洞最深的阴影里，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拼命压抑着。上面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虽然没再提到他，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老冉才像虚脱一样瘫软下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刚才那一刻，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如此真切！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过街老鼠，黑白两道都在找他！躲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么像狗一样被发现、被抓住，要么…他望向外面翻涌的浑浊江水，眼中再次闪过一丝疯狂。但随即，那疯狂的念头又被冰冷的恐惧压了下去。死？他真的敢吗？
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的煎熬中，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顽强地浮现出来：或许…郑飞？那个被小李利用的蠢货？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或者…他会不会成为自己唯一的、渺茫的生机？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挥之不去。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需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