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土砖木梁的房间早以在穆南嘉不知情的时候变换了模样。
房间不大,但被雕花屏风隔成两个房间。
里间是闺阁卧室,青色的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
外间则是茶室,其四周立着的柱子是由沉香木雕刻而成,而柱子下方则摆放着四盆由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白玉兰,在入目皆是灰调的环境里,显眼万分。
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清淡的药草香。
“我这人本来这样,不喜欢拉倒,没人强迫你喜欢。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我带到这里?”
“这位姐姐,你一下子问了我五个问题,你倒是想让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曲墨屈尊降贵的坐在穆南嘉对面空闲的位置上,抬手为她斟茶时,顺带着将桌上摆放有序的线团变成了各式各样且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那就请你先回答一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就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穆南嘉接过曲墨递过来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后,发现杯里茶水和她在前世最爱的某个奶茶味道别无二致。
“姐姐,你说的话多有歧义啊,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呢?我不是所谓什么的东西,通俗的话你可以理解为我是门神。”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四大创世神兽,很不巧我就是那里面的海神介潭。”
曲墨顿了顿,看向穆南嘉的眼神带着些许的伤感和怀念,却又转瞬即逝,让对面的人来不及察觉。
于是他起身逐一向坐在木椅上的人介绍周遭的环境。
“而这里则是水舍,是一个于三界六道外的地方,在这里你所见、所碰、所听、所用即真实。”
“是有人不惜耗尽数万年修为专门为你打造的凌驾于天道之外的一处地方,一片独属于你的天地。”
穆南嘉再次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周遭的建筑风格、物品摆放等等竟然和她的爱好、习惯相差不差。
“你的意思是你是龙王爷?还有你刚刚说这是独属于我的一片天地?那有什么用?”
“是的,除却你内心深处真正认可的人,其他人谁都进不来,包括他。倘若你在现实中有想用却没有的物件,皆可以到这里来取。”
“那人是谁?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当门神?”
“因为那个瘪三使诈。”
说罢,曲墨化作一阵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顺带将错愕地穆南嘉丢出了水舍。水舍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穆南嘉眼前一花,后背已重重跌回硬板床上。茅草屋顶的霉斑在视线里晃动,鼻腔重新灌入潮湿的稻草气味。
“曲墨!你个杀千刀的——“
她对着空气挥拳,话音未落,左手腕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一只羊脂玉镯正幽幽泛着青光,内侧细细密密刻满了会流动的符文。
穆南嘉触电般跳起来,指甲拼命抠镯子边缘:
“见鬼了!这玩意儿什么时候...“
玉镯突然收紧,在她腕骨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文明用语。“
曲墨的声音从镯子里传来,还带着惬意的哈欠声,
“这可是用女娲补天剩下的五彩石边角料打的,你当是菜市场十文钱的铜镯子?“
她突然僵住。
这个吊儿郎当的腔调,和记忆深处某个总爱揪她辫子的小孩完美重合。
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摇曳出模糊的轮廓。
“我们是不是在...“
话到嘴边又咽下,她鬼使神差转了话锋,
“这戒指又是什么来头?“
玉镯“咔嗒“裂成七枚玉戒,叮叮当当滚落在掉漆的榆木桌上。
其中一枚突然弹起,在她指尖绕了个圈,戒面浮现出微雕般的海市蜃楼景象。
“姐姐?“
木门吱呀作响,夏若星的声音混着米香飘进来,
“今天蒸了榆钱饭...“
穆南嘉条件反射般攥紧拳头。
再摊开手掌时,七枚玉戒已消失无踪,唯有无名指上多了道浅浅的红痕,像被什么小兽轻轻舔过。
穆南嘉盯着指尖的红痕发愣,那痕迹竟微微发烫,像是有人用羽毛笔在她皮肤下书写着什么。门外夏若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漏进一束昏黄的夕照。
“姐姐?“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探头进来,手里捧着个粗陶碗,“你脸色好白,是不是染了风寒?“
榆钱饭的清香飘满屋子,穆南嘉却突然闻到一丝海风的咸腥。她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那枚红痕竟变成了枚嵌着蓝宝石的银戒——正是前世她在博物馆见过的那枚“人鱼泪“古董戒指。
“没事,做了个怪梦。“她接过陶碗时,戒指突然收紧。
“我们走吧!”
说罢,她将手里的戒指塞进自己的自己的枕头下面,将桌上的那堆东西揽进篮子里,快步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
穆南嘉特意起了个早,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一一装好,顺手给还未睡醒的夏若星编了个小巧的麻花辫。
“南嘉,收拾好了吗?我们准备走了。”
“好了!”
穆南嘉拎着一包东西夺门而出,殊不知身后被她静静放在衣服下面的平安锁动了动。
穆南嘉站在人潮涌动的街道,看着人来人往,她的心头倏地升起一阵害羞。
“卖包子了!皮薄馅大的包子!好吃又便宜!”
旁边摊位的主人骤然变大的声音使得正在脚趾扣地的穆南嘉身躯一震。
“嘿,比嗓门是吧,老娘的嗓门还能比你小子小了!”
“万事开头难,慢慢就好了,加油吧少年!”
穆南嘉默默地给自己打了气,刚准备开口,却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止住了声音。
一刻钟前
望江楼外
“少爷,前头堵着呢。“
小厮抻着脖子张望,黄包车夫们的汗味混着脂粉香飘进车窗,
“像是有人闹事。“
沈易辞漫不经心地抬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忽地一凝——
人群中央,穿浅绿色花纹上衣的少女正强撑着笑意,鬓边碎发被汗水黏在瓷白的颊上。
“停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漫涌。
十年前的蝉鸣声里,梳双丫髻的小丫头踮脚往他腕上套红绳:
“季淮哥哥要戴着哦!“琉璃珠子碰在他怀表上,叮当作响。
“哥哥笨死了!“
她笑时露出颗小虎牙,转眼又叉腰数落伯玹,
“说好陪我放纸鸢的!你又放我鸽子!“
沈易辞不自觉地抚上左腕。
红绳早已褪色,却仍系着那颗褪光的琉璃珠。
眼前少女转身的刹那,发间银簪划出的弧线,与记忆里飞扬的缎带完美重叠。
黄包车铃铛突然惊破幻象。他这才发觉,自己竟已逆着人潮走了三步。
沈易辞修长的手指拂过粗木案几,青玉扳指在藤编小龙上投下一道翠影。
“这个,“他忽然从角落拈起只歪歪扭扭的龙形草编,凤眼微挑,“多少文?“
穆南嘉喉头一哽。
这丑龙原是编坏了的弃子,翠云姐偏说能充数。
她硬着头皮竖起五根手指:“五文......“话音未落,掌心忽地一沉。
三枚银洋烙进肌肤,带着对方袖笼里的沉水香。
那人收手时,案头红绳手链竟不翼而飞——
正是她晨起时随手编的残次品,琉璃珠都串歪了两颗。
“少爷!表小姐等急了!“小厮在汽车旁跺脚。
站在车前四处张望的小厮,眼瞅着自家少爷和一个不相识的小摊贩交谈甚欢,忘记了约定时间,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姑娘,有缘自会相见。”
沈易辞从怀里掏出几枚大洋,随手塞到了穆南嘉的手里,收手时将穆南嘉随手摆放在桌子中央毫不起眼的红绳手链拿了回来。
“老板,这个手环还有那只小龙我买了。”
“欸!”那是我自己瞎编的!不好看!
穆南嘉刚伸出尔康手,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见那人潇洒转身离开了摊位,自顾自地上了车,随即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