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哎呀,怎么这么吵!”
穆南嘉郁闷的翻身拎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耳朵,试图用薄被遮住外面聒噪的鸡鸣声。
可当她尝试掩耳盗铃,一个翻身扯过被子继续睡时,睡眼惺忪间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前。
“靠!什么情况!”
穆南嘉瞬间一个激灵爬起来,警惕的看着眼前吃着正欢的人。
只见那人兴高采烈的凑上前来,跟她出事前的那只猫崽子一样,亮晶晶的一双眸子怔怔的看着她。
“姐姐,你醒了!”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将半梦半醒的穆南嘉彻底清醒了过来。
“原来是星星啊,你大早上的站在我床前干什么?”
穆南嘉抬手按在自己胸前,抚平刚刚因赫然出现的人而猛跳的心脏。
“时间不早了,姐姐。”
夏若星麻溜的爬上穆南嘉的床,一脸神秘的凑到穆南嘉耳边,小声说道。
“姐姐,我刚才听阿爹阿娘说我那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叔叔明天就回来了!”
“嗯?什么小叔叔?”
清醒过来的穆南嘉闻言,下意识的将趴在眼前小姑娘扶正,顺便接过她的话茬。
“就是我阿爹的弟弟,从燕京回来了。”
小姑娘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却又目光灼灼的看着穆南嘉,回答着她的问题。
“嗯哼。”
早已缓过来神的穆南嘉伸手将昨夜随手放在床尾的衣服拿过来,慢条斯理的套上,也顺手扯过昨夜套在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松垮的马尾。
“姐姐,你有丈夫吗?和我阿爹阿娘那样。”
夏若星板着张脸,盯着穆南嘉的脸看了许久,骤然问出个炸裂的问题。
“咳咳咳!星星,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之前听隔壁孙奶奶说,我小叔叔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才高八斗,马上而立了都还没有媳妇要他。”我想让你当我家人。
夏若星仔细观察着穆南嘉的神色,犹豫着后面话要不要说,结果被早已下床洗漱完的穆南嘉狠狠揉了一把脑袋。
“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一夜不见就变成了小乌龟了?”
“我想让你当我小婶婶!”
“……”她就知道,这小丫头指定有猫腻,毕竟孩子静悄悄,准保是在作妖。
穆南嘉歪头想了想,蹲下身,巴掌大的脸凑到坐在床上仰头看她的夏若星眼前,再次抬手揉了揉面团似的脸。
“星星,为什么想让我当你婶婶呢?何况你又没见过你小叔叔,你就不怕他是个坏人吗?就不怕他把我给卖了吗?”
“不怕,因为他是我小叔叔,而且我相信你们,他不会这么做的。”
夏若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穆南嘉。
只见她双手撑着脸,目光炯炯的看着不远处正在换衣的人,窗外透过的阳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脸上,长睫微卷遮住了眼底细碎的光。
即使穆南嘉此时没有看到小姑娘的表情,可当她看到小姑娘身后翘动的脚,也知道觉察到此时小姑娘心情不错的样子。
“这是想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穆南嘉将碎花外衫的最后一个扣子系好,蹲下身和趴在床上的小姑娘视线交汇,抬手在她的额头轻柔一点。
“姐姐,我有种感觉,你会很喜欢很喜欢我的小叔叔。”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说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话,惹得穆南嘉勾唇一笑。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昂?”
小姑娘趴在床上,惬意的晃着脚,眸中带光看着一旁的穆南嘉,语气坚定的说道。
“我知道,就像阿娘和阿爹那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你怎么这么会啊。”
穆南嘉将外衣的最后一个扣子系好,抬手揉了揉夏若星毛茸茸的脑袋。
她只当眼前的小孩说了一句童言无忌的话,无关痛痒,丝毫没有将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直到多年后她发现,当年的一句稚言早就定好了已知的结局,他与她早在冥冥之中定好了一切。
“南嘉,囡囡,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屋外适时传来沈翠云的声音,将两个正在说小话的人召唤了出去。
“好!来了!”
“来了!”
穆南嘉闻言,一把捞起昨夜不知何时放在枕头旁的首饰盒子,抬脚跟着一蹦一跳的小姑娘出了门。
江岚城,一品居。
穆南嘉站在那栋气势恢宏的巴洛克式建筑前,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尖顶。
哥特式的尖塔在暮色中投下森冷的阴影,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她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红木首饰匣子——
那是她仅剩的、能证明自己曾经是谁的物件。
“这就是翠云姐说的'江岚城最大当铺'?“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匣子上斑驳的漆面。
深吸一口气,她挺直腰背,抬脚踏上了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
“您好,请问...典当的柜台在哪个方向?“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门口穿着笔挺制式的门童听见。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双眼睛却老练地在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上扫了一圈,随即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
“小姐这边请。“
一品居内部的奢华远超她的想象。
踩在厚如云絮的波斯地毯上,穆南嘉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厅宽敞得能容下整个夏家村,四壁镶嵌着鎏金浮雕,天花板上垂下数盏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最令人咋舌的是,那些本该陈列古董字画的博古架上,竟赫然摆放着各式西洋火器与冷兵器。
“万恶的资本家...“
她在心底暗骂,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地方才最有可能给她一个公道的价钱。
“请您在此稍候,稍后会有专人前来。“
门童将她引至一处僻静的茶座,奉上一盏清茶后悄然退下。
茶香袅袅中,一位身着月白色绣兰旗袍的女子款款而来。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耳垂上一对珍珠坠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这位小姐久等了。“
女子在她对面落座,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我是一品居的典当师姝歆。“
穆南嘉注意到,这位姝歆姑娘接过茶盏时,小指微微翘起——那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做派。
“姝歆姐姐好。“
她学着对方的样子欠了欠身,随即从颈间取下那枚贴身戴了多年的银质平安锁,
“能请您看看这个吗?“
锁身落在檀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姝歆拿起放大镜的手突然一顿——那锁上的缠枝莲纹,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小姐...“
姝歆的声音忽然有些发紧,
“冒昧问一句,这物件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穆南嘉垂下眼帘。
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却仍需要斟酌字句:
“这是我从小就戴着的。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见姝歆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姑娘,您这物件儿……请恕小女眼拙,一时难以估量其价。”
姝歆将那枚小巧的平安锁托在掌心,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谨慎与歉意。
她并非推诿,这锁的纹样古拙奇巧,非寻常匠人手笔,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贵气。
“烦请您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位能掌眼的前辈来细瞧。”
姝歆欠身一礼,小心地捧着那枚平安锁,匆匆转入后堂,留下穆南嘉独自坐在略显冷清的偏厅里。
她望着姝歆消失在雕花门扉后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衣角,心中思绪翻腾:
这枚伴随她流落乡野、唯一能证明些许来历的旧物,究竟能值几何?够不够她暂时安身立命?
一品居后堂,灯火通明处。
“掌柜的,您快瞧瞧这个!”
姝歆将平安锁呈到一位身着深蓝绸褂、面容精干的老者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有位姑娘拿来的,这锁上的缠枝莲纹路……跟当年少当家寻人时拿来的图样,分毫不差!”
一品居掌柜孙伯闻言,神色一凛,立刻接过那枚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银锁。
他小心翼翼地托到眼前,借着明亮的玻璃罩灯,用放大镜一寸寸地审视。
锁身冰凉,錾刻的莲花线条流畅古雅,背面一个模糊却依稀可辨的“柒”字印记,如同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错不了……错不了啊!”
孙伯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这形制、这纹样、这印记……同当年沈家老夫人赐给小表小姐的满月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姝歆!快!去稳住那位姑娘!好茶好水伺候着,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把人留住!我这就去见少当家!”
话音未落,孙伯已将那枚平安锁紧紧攥在手心,如获至宝般,步履如风地冲向后院深处,留下姝歆在原地,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