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连续不断的剧烈撞击如同重锤敲在颅骨上,将周末天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拽了出来。他的意识像是生锈的齿轮,卡了半天才勉强转动起来,眼皮重得如同焊死,每一次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神经。
刺鼻的金属焦糊味混杂着一种从未闻过的腥甜气息钻进鼻腔,他猛地咳嗽起来,胸腔随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嗤”的一声轻响,逃生舱的舱门竟自动向两侧滑开。刺眼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周末天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指缝间却瞥见了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挣扎着爬出去,双脚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低头一看,银白色的宇航服早已布满裂痕,右臂的防护层更是完全撕裂,露出了里面的压缩内衣。可奇怪的是,他的皮肤竟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擦伤或烧伤——要知道,从“盘古一号”解体到逃生舱坠落,他经历的可不只是一次撞击。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里的空气。
没有预想中的真空窒息,也没有有毒气体的灼烧感,反而有一种……清甜。像是雨后森林里混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甘醇,吸入肺中时,连紧绷的神经都仿佛被抚平了几分。
“能呼吸……”周末天喃喃自语,指尖触碰到自己的喉咙,感受着平稳的气流进出,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生机而狂跳。
饥饿感在这时如同潮水般涌来,胃里空得发疼,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血肉之躯的原始渴望。他下意识地抬头,想寻找些能果腹的东西,目光却瞬间被钉在了不远处的逃生舱外壳上。
只见逃生舱尖锐的前端深深嵌入了一具庞大的躯体里,那生物约莫有三四米长,覆盖着暗青色的鳞片,脖颈修长,头顶生着一对弯曲的犄角,尾部还拖着蓬松的鬃毛——那形态,像极了地球上神话传说中的龙!
可此刻,这头“龙”早已经没了声息,鳞片失去了光泽,脖颈无力地垂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浑浊地瞪着天空,显然已经死了。而它的躯体上,正插着逃生舱的半截残骸,但却没有血液流出,诡异而难以置信。
“这……”周末天倒吸一口凉气,大脑再次宕机。龙?这种只存在于故事里的生物,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撼,踉跄着后退几步,环顾四周。
视线所及之处,没有熟悉的星空,也没有宇宙尘埃,只有一片郁郁葱葱到近乎夸张的森林。树木粗壮得需要十几人合抱,树干直插云霄,巨大的叶片层层叠叠,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空气中弥漫的甜香似乎就来自这些植物,叶片上滚动的露珠折射着微光,偶尔有不知名的彩色飞虫从叶间掠过,翅膀扇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而森林的尽头,则是连绵起伏的高山。那些山峰比地球上最高的喜马拉雅山还要雄伟,山体呈现出深褐色,云雾缭绕在半山腰,一眼望不到顶,仿佛亘古不变地矗立在那里,将这片土地与更遥远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里是……哪里?”周末天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微弱。
不是太阳系,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片宇宙空间。这里有空气,有生命,有堪比神话的生物,还有这超乎想象的巨型植被……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胃部的绞痛再次袭来,将他拉回现实。不管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他低头看了看那具“龙”的尸体,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植物,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逃生舱里的应急食品在坠落时应该已经损毁了,想要活下去,他似乎只能从这片陌生的土地里寻找机会。
周末天握紧了拳头,做为最优秀的军人,也是航天员,末天忍着浑身的酸痛,小心翼翼地朝着一棵相对低矮的巨树走去。他的宇航服还在滴滴作响,显示着剩余的氧气和能量正在快速流失,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龙骸深处的异宝
逃生舱的警报声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时,周末天已经扶着舱壁爬出了那个扭曲的金属裂口。他的宇航服左臂从肘部往下完全撕裂,露出的皮肤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预想中的窒息或冻僵没有到来——这里的气压甚至比地球标准值还略高,带着一股潮湿的、类似腐殖质混合着某种金属锈蚀的气味。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难以用常识丈量的黑暗。逃生舱的应急灯在他身后闪烁着惨绿的光,勉强照亮了前方那具庞然大物的轮廓。那东西太大了,大到让“尸体”这个词都显得苍白——它更像一座被时光遗弃的山脉,鳞甲在微光中泛着暗金色的冷光,每一片都有逃生舱的舱门那么大。而逃生舱划开的裂口,就像在巨岩上崩开的一道缝隙,恰好暴露了它胸腔内侧的构造。
“龙……?”周末天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只存在于地球神话里的生物形态,此刻正以一种狰狞而肃穆的姿态横亘在眼前。他的靴底踩在某种干燥易碎的物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低头一看,竟是一片脱落的、边缘已经风化的鳞片,表面布满了类似陨石坑的凹痕,仿佛曾在宇宙射线中漂流了亿万年。
就在这时,应急灯的光束扫过裂口深处,一抹异常的翠绿突兀地撞进眼里。
那东西挂在龙尸胸腔内侧的骨骼缝隙里,大约有两个手掌并拢大小,形状方正,边缘却不规则,像是被硬生生从某种基体上撕裂下来的。它不像周围的骨骼或组织那样散发着死寂的灰败感,反而像一块浸在墨水里的翡翠,绿得发沉,绿得近乎发黑,却又在光线移动时,隐隐透出流动的光泽。
周末天握紧了腰间的多功能工具刀,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越靠近那东西,空气里的金属味就越浓,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感。他伸手抓住那物件的边缘,入手的瞬间,一股沉甸甸的坠手感让他手腕一沉——密度比他见过的任何矿石都高,像是握着一块实心的金属,却又带着玉石般温润的触感,表面光滑得不像天然形成。
“到底是什么……”他把这绿幽幽的牌子翻过来,背面刻着几道扭曲的纹路,既不像文字,也不像天然形成的裂隙。那些纹路在应急灯光下泛着极淡的荧光,像是某种沉睡的能量在皮下脉动。周末天用指甲刮了一下,毫无痕迹,硬度显然远超钢铁。
就在他研究这物件的片刻,宇航服破损处传来的冰凉感让他回过神。这身衣服已经彻底报废了,头盔的通讯系统早在撞击时失灵,现在连维生循环都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警报。他咬咬牙,摸索着解开胸前的锁扣,随着“嗤”的一声减压声,他将这具肮脏破损的宇航服脱了下来。
裸露的皮肤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却只感到一阵温和的暖意。这里的温度竟恰到好处,甚至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拂过脖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突然愣住了——刚才爬出来时明明穿着宇航靴,可此刻脚上却套着一双厚重的、从未见过的靴子,深灰色的材质泛着哑光,靴筒高及膝盖,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防滑纹路,鞋底硬得像镶嵌了金属板。
“什么时候……”周末天猛地抬头看向逃生舱,舱内空空如也,显然这靴子不是从那里来的。他突然想起刚才握住那块绿牌子时,指尖似乎掠过一阵极淡的电流感,难道和那东西有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块牌子还在,沉甸甸的触感让人心安,又让人不安。
没时间细想了。逃生舱的能源最多还能支撑半小时,他必须找到水源和能维持生存的东西。周末天捡起地上的破宇航服,撕下相对完整的裤腿,胡乱地缠在裸露的胳膊上——虽然环境安全,但未知的风险总让人心头发紧。
他开始沿着龙尸的轮廓往外走。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风,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呼吸都显得格外清晰。应急灯的光芒在前方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类似巨大肋骨的骨骼,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结晶,折射出虹彩般的光。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有巨大的阴影在缓缓蠕动,但定睛细看,又只是静止的岩石。
饥饿感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从飞船失事到现在,他已经超过三十小时没进食了,胃里空得发疼。他开始留意四周的“植物”——如果那些东西能被称为植物的话。有的像水晶雕琢的藤蔓,缠绕在龙尸的骨骼上,触碰时会发出清脆的共鸣;有的则像一团团悬浮的灰色绒球,在气流中轻轻晃动,靠近了会闻到淡淡的杏仁味。
寻觅了不知多久,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一片微弱的红光在前方的黑暗中闪烁。
那是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奇怪的是它的枝干和叶子都是透明的,像用冰雕成的,阳光(如果这里有阳光的话)能毫无阻碍地穿过去。而在透明的枝桠顶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九颗果子,每一颗都有樱桃大小,通体鲜红,红得像凝固的血,表面却泛着一层极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光晕。
就在周末天靠近时,其中一颗果子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银光,快得像错觉。
“这东西……能吃吗?”他犹豫了。在未知星球上乱吃东西,是星际航行手册里用加粗字体标红的禁忌。但胃里的绞痛和喉咙的干涩像两只手在拉扯他,理智在生存本能面前节节败退。他摘下一颗果子,指尖触到果皮时,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不像植物,反倒像某种活物的皮肤。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他把果子丢进嘴里,预想中的酸涩或苦涩没有出现,果子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所过之处,疲惫和饥饿感像被驱散的雾气般迅速消退。那味道难以形容,像是浓缩了阳光的甜,又带着一丝清泉的凉,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连之前因撞击产生的肌肉酸痛都减轻了不少。
“好吃……”周末天眼睛一亮,再也顾不上别的,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八颗果子全摘了下来,一颗接一颗地送进嘴里。最后一颗下肚时,他甚至感觉到身体里涌起一股微弱的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几分。
他抹了抹嘴,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听到一阵极轻的、类似丝绸摩擦的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规律的节奏。周末天屏住呼吸,循着声音的方向挪动脚步,厚重的靴子踩在地上,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着距离拉近,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流水声。
潺潺的,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韵律,像是穿越了无数岩层,终于在此处汇成一汪清泉。
周末天的心脏猛地跳了起来,水!有了水,他就能多撑几天,甚至可能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他加快脚步,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靴底偶尔踢到碎石,发出清脆的回响。
穿过一片由巨大脊椎骨构成的天然拱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汪大约篮球场大小的水潭,水色清澈得近乎透明,能看到水底铺着一层白色的细沙。水流是从上方的岩壁缝隙里渗出来的,形成一道纤细的瀑布,坠落时溅起的水花在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更奇特的是,水潭周围的岩壁上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晶体,像天然的灯,将这里照得如同幻境。
周末天几乎是扑了过去,他太渴了,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跪在水潭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掬一捧水送到嘴边。
指尖触碰到水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猛地从指尖炸开,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血管逆流而上,瞬间窜遍全身。那疼痛太剧烈了,远超他经历过的飞船失事撞击,甚至让他失去了发出声音的力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发烫,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沸腾,刚才吃果子带来的暖流此刻变成了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视线开始模糊,水潭的光影在他眼里扭曲成一片旋转的色块。他想挣扎着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四肢失去了所有力气。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浸在水里的指尖,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而那枚一直攥在手心的绿牌子,此刻正透过他的皮肤,散发出越来越亮的绿光……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周末天恍惚听到了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亘古的龙吟,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缓缓回荡。
第一章:茧中异变
龙吟声仍在继续,却已从最初的浅吟低唱变得沉郁顿挫,像是古老钟磬在胸腔里共振。周末天倒在水潭边缘的瞬间,意识便被剧痛碾碎成了齑粉——那不是皮肉撕裂的痛,而是从骨髓深处、从每一寸基因链里渗出来的灼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顺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连神经都在发出焦糊的味道。
他像条离水的鱼般蜷缩着,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的涎水很快混进身下的污泥里。但此刻,污泥早已不是重点。
若有旁观者在此,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周末天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某种粘稠的分泌物。那东西初看是浑浊的淡黄色,带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像是腐烂的海藻混着陈年地沟油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金属被腐蚀后的腥气。它们从他的毛孔里、指甲缝里、甚至眼角和耳孔里往外冒,起初只是细密的汗珠般的液滴,很快就连成了片,顺着他的脸颊、脖颈、脊背往下淌。
更诡异的是这些分泌物的形态。它们不像水那样会渗入泥土或被水潭的清水稀释,反而带着极强的粘性和聚合性。滴落在地的分泌物会迅速凝固,形成半透明的胶状物质,而仍附着在他身上的部分则在不断堆积、融合,像是有生命般沿着他的轮廓蔓延。
水潭就在他身侧不足半米处,清澈得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有几滴分泌物溅到了水面上,却没有散开,而是像滴在荷叶上的水珠般悬浮着,很快便凝固成小小的胶粒,缓缓沉入水底,与清水之间始终保持着一道无形的界限,仿佛被某种力场隔绝开来。
这场景太过荒诞——周末天就像一块扔进泥潭的糖,身体不断“融化”出恶臭的粘液,却又在自身周围重新“凝固”。短短十几分钟内,他的四肢已被厚厚的胶状物质包裹,原本清晰的肢体轮廓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个大致的人形。那些分泌物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外层的已经开始硬化,呈现出一种类似昆虫甲壳的暗褐色,而内层新涌出的粘液则在继续填充、塑形,让这团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龙吟声不知何时变得低沉了许多,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每一次震动都让空气微微发麻。随着龙吟的节奏,周末天身上的“茧”也在轻微地搏动,仿佛里面包裹的不是一个昏迷的人,而是一颗正在孕育的心脏。
分泌物的恶臭随着风飘向远方,在寂静的山谷里扩散。几只原本停在附近树枝上的飞鸟被这味道刺激,扑棱棱地惊慌飞走,连巢里的雏鸟都顾不上了。远处草丛里的蛇虫也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危险,纷纷钻进石缝或泥土深处,整个山谷瞬间陷入一种死寂,只剩下那若有若无的龙吟和“茧”的搏动声在交织。
茧的表面开始出现奇怪的纹路。不是规则的几何图案,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脉络,在半透明的胶状物质下蜿蜒游走,偶尔会有暗金色的微光顺着纹路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这些纹路随着搏动缓缓流动,像是在输送某种能量,每流动一圈,茧的硬度就增加一分。
三个小时后,周末天已经完全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茧蛹里。它高约两米,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硬化胶壳,颜色从最初的暗褐逐渐变成了深灰,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金色纹路,远远看去,像一块从地底深处挖出来的、嵌着金属矿脉的丑陋矿石。
只有那阵不断飘向远方的恶臭,还在提醒着外界,这里面包裹的,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水潭依旧清澈,倒映着头顶变幻的云层。偶尔有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却始终无法靠近那枚茧蛹——仿佛在茧与水之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洁净与污浊,彻底隔绝开来。
而茧的内部,无人知晓的异变,才刚刚开始。被剧痛吞噬的意识碎片在混沌中漂浮,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开始重新聚集。在那片黑暗里,周末天仿佛又听到了龙吟,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己的胸腔里,从他每一寸正在被重塑的骨骼与血肉中,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