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的雾霭在晨光中翻涌,如同一锅煮沸的玄铁。林砚与楚遥踏着被晨露浸透的苔藓上行,碎石在靴底发出咯吱声响,惊起几只背生赤纹的怪鸟,振翅时竟带起几点火星——这是苍梧山独有的“火羽鸦“,越靠近山巅,此类异象便愈发频密。
行至半山,一道横跨万丈深渊的栈道横亘眼前。栈道由赤黑色玄铁铺成,每一块木板都刻着燃烧状的符文,踩上去竟有灼热感透过鞋底传来。林砚怀中的玉牌突然剧烈发烫,红光透过衣衫映在栈道上,那些沉寂的符文竟依次亮起,形成一条蜿蜒的火链,直指山巅方向。
“这是朱雀神火的指引。“楚遥轻抚栈道边缘的铁索,指尖传来灼痛,“此乃'玄火栈道',百年前专为祭祀朱雀所建,寻常人踏足即刻焚身,看来你果然与神兽有缘。“
话音未落,栈道尽头突现十数道黑影。为首者身着赤红长袍,头戴青铜鬼面,袍角绣着栩栩如生的蚀魂魇图案,正是血煞教的高层“赤魇使“。他手中提着一盏骷髅灯笼,灯芯燃烧着幽绿鬼火,每晃荡一下,便有无数尖啸的鬼影从灯中飞出。
“朱雀余孽,竟敢踏足焚心台!“赤魇使声音尖利,鬼面缝隙中透出两点绿光,“教主有令,取你神魂,祭我魇域!“
林砚握紧腰间断剑,却觉体内火意与栈道符文产生共鸣,竟不受控制地涌出,在掌心凝成一朵赤焰。这火焰与往日不同,带着栈道玄铁的厚重感,灼烧间竟有金石之音。
“小心!此人擅长操控阴魂,专破神魂!“楚遥长剑出鞘,青芒如练,迎向扑来的鬼影。但那些鬼影触碰到剑气便化作黑烟,随即又在灯笼光中重组,宛如不死之身。
林砚见状,想起冰灵前辈的话,引动断剑中的冰灵之力。刹那间,赤焰竟包裹上一层薄冰,化作半红半蓝的奇异火焰,掷向骷髅灯笼。“滋啦“声响中,鬼火竟被冻结成冰晶,灯笼炸裂,无数鬼影发出凄厉惨叫,消散在晨雾中。
“你...你竟能融合冰火之力?!“赤魇使大惊失色,猛地撕开长袍,露出胸口刺着的蚀魂魇图腾,“既然如此,便让你尝尝'魇火焚魂'的滋味!“
赤魇使胸口图腾爆发出刺目黑光,整个人化作一团黑雾,裹挟着无数怨魂冲向林砚。这黑雾与蚀魂魇的气息同源,却更加阴毒,竟能穿透断剑的冰火护罩,直扑林砚面门。
林砚只觉神魂剧震,无数破碎的负面记忆涌入脑海:被背叛的痛苦、坠落时的绝望、焚心台上的烈焰...这些记忆并非他自己的,却带着无比真实的情感,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林砚!守住心神!“楚遥见状,不顾自身被黑雾侵蚀,猛地将一道青色剑气打入林砚眉心,“这是青云阁'清心诀',助你稳固神魂!“
清凉的力量涌入识海,林砚猛地清醒,看到赤魇使正化作黑雾钻入自己怀中的玉牌!他不及细想,引动全身火意注入玉牌,同时将断剑插入心口——这是冰灵前辈传授的禁忌之法,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激发朱雀神魂。
“以我朱雀之名,敕令——魂火归位!“
玉牌爆发出万丈红光,与断剑的蓝光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赤魇使化作的黑雾在图案中发出痛苦的尖啸,被生生剥离玉牌,寸寸焚化。但林砚也因精血过度流失,踉跄着后退,撞在栈道护栏上。
“哈哈哈...就算杀了我,你也无法阻止魇域降临!“赤魇使的残魂在火光中狞笑着,“焚心台上,有你最恐惧的真相!“
话音未落,残魂彻底消散。楚遥连忙扶住林砚,却见他眉心浮现出清晰的朱雀神纹,眼中赤芒流转,竟有几分神兽的威严。
“我看到了...焚心台...“林砚喃喃自语,“那里有我分裂的另一半神魂,也有...背叛我的那个人!“
两人继续前行,栈道尽头出现一座古朴的石坊,坊上刻着“焚心台“三个火纹大字。穿过石坊,竟是一片烈焰熊熊的山谷,谷底岩浆翻涌,空中漂浮着无数燃烧的符文,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
“这是朱雀神火阵,当年用来镇压蚀魂魇残毒。“楚遥取出一枚青色玉佩,“我师父曾给我这枚'玄冰佩',或许能助你穿过火阵。“
林砚摇头,抚摸着眉心的神纹:“不必了,这阵法在呼唤我。“他一步步走入火阵,烈焰竟自动分开一条通路,那些燃烧的符文纷纷融入他体内,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行至阵眼,一座通体由赤炎石砌成的高台出现在眼前。高台上刻着巨大的朱雀浮雕,浮雕下方有一个凹槽,正好与林砚怀中的玉牌吻合。
就在他将玉牌嵌入凹槽的瞬间,整个焚心台剧烈震动,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完整记忆·焚天之战】
苍梧之巅,朱雀与蚀魂魇决战。它口衔断剑,身绕神火,将黑雾寸寸灼燃。然而,它最信任的副将,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黑袍人,却在它力竭之际,将刻满邪咒的匕首刺入它的神魂:“朱雀,这天下,不该由神兽主宰!“
蚀魂魇趁机发动“分魂咒“,将朱雀神魂撕裂。朱雀在临死前,将一半神魂封入玉牌,另一半注入断剑,同时以神火焚烧自己的肉身,只为留下一线生机...而那个黑袍叛徒,正是血煞教的初代教主!
“是他!“林砚猛地睁开眼,眼中赤焰滔天,“当年背叛我的,竟是我最信任的副将!“
就在此时,焚心台四周的岩浆突然沸腾,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岩浆中缓缓升起,正是蚀魂魇的本体!而在黑影肩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血煞教现任教主,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与楚遥有七分相似的脸!
“楚...楚遥?“林砚震惊地看向身旁的青衫少年。
楚遥却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黑色令牌:“朱雀,别来无恙。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一百年。“
“你...你也是血煞教的人?“林砚只觉一阵眩晕,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比蚀魂魇的攻击更让他痛苦。
“血煞教?“教主嗤笑一声,“那不过是我先祖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我真正的身份,是当年背叛你的副将之后,楚氏一族,世世代代都在等待朱雀转世,好完成先祖未竟的事业——夺取你的神魂,助蚀魂魇统治人间!“
楚遥(此刻应称他为楚寒)把玩着黑色令牌,眼中没有丝毫昔日的情谊:“林砚,不,朱雀,交出你的神魂吧。你看,蚀魂魇大人已经等不及了。“
岩浆中的蚀魂魇发出震天咆哮,黑雾化作无数触手,抓向林砚。与此同时,楚寒挥动手上令牌,焚心台四周的神火阵竟反转力量,变成囚禁林砚的牢笼。
“卑鄙!“林砚怒吼,引动全身火意,断剑在他手中爆发出璀璨光芒,“我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他将断剑插入焚心台的凹槽,与玉牌产生共鸣。刹那间,朱雀浮雕活了过来,化作一道赤焰光柱冲天而起,林砚的身体在光柱中缓缓升腾,竟与光柱中的朱雀虚影渐渐融合。
“朱雀...涅槃!“
林砚仰天长啸,声如凤鸣,赤羽从他体内生长出来,覆盖全身,尾翼拖曳着焚天烈焰,真正的朱雀,在焚心台上重生了!
蚀魂魇感受到威胁,发出狂怒的咆哮,黑雾组成的巨爪狠狠拍向朱雀。楚寒也发动邪咒,黑色令牌化作锁链,缠向朱雀羽翼。
朱雀振翅,双爪抓向蚀魂魇,口中喷出的神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将黑雾爪牙烧成飞灰。它看向楚寒,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哀:“楚氏后人,你们被仇恨蒙蔽了百年,难道还不明白吗?“
它猛地俯冲,用喙叼起楚寒手中的黑色令牌,神火一触,令牌便化作飞灰。楚寒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百年来的执念瞬间崩塌,竟在朱雀的目光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够了...这一切都够了...“楚寒喃喃自语,纵身跃入岩浆,“先祖的罪孽,由我来偿还!“
蚀魂魇失去了楚寒的辅助,力量大减,被朱雀一记“焚天九式·末日炎舞“击中本体,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彻底消散在神火中。
苍梧山巅,神火渐渐平息。朱雀收翅,化作林砚的模样,只是眉心的神纹不再隐去,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与威严。他走到崖边,望着云海翻腾,心中百感交集。
楚遥(楚寒)的背叛让他痛苦,但也让他彻底放下了过去的执念。他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失忆客,而是肩负着守护人间使命的朱雀。
“你终于回来了,朱雀。“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冰灵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身边跟着青云阁的数位长老。
林砚转身,对冰灵颔首:“多谢前辈相助。“
“不必谢我,这是你的宿命。“冰灵微微一笑,“如今蚀魂魇已灭,血煞教已亡,你有何打算?“
林砚望向山下的人间烟火,想起柳烟渡的阿婆、猎户之女阿绣、追魂镖的赵猛...那些凡俗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
“我虽是朱雀,却也做过凡人林砚。“他握紧手中的断剑,如今它已恢复完整,剑身刻满了冰火交织的符文,“这人间,我曾坠落于此,也曾被它温暖。从今往后,我会以林砚之名,守护这方天地。“
冰灵与长老们相视一笑,躬身行礼:“我等,愿追随朱雀大人。“
林砚摇了摇头:“不必称我大人,叫我林砚就好。“他转身走向山下,赤羽在阳光下化作点点流光,融入他的衣衫。
苍梧山恢复了宁静,只有山风穿过栈道,传来隐约的凤鸣。林砚的逆旅并未结束,而是以一种新的方式开始——他不再是寻找记忆的游子,而是肩负使命的守护者。
在他身后,焚心台上的朱雀浮雕闪耀着柔和的红光,仿佛在见证一个古老神兽的新生。而在更遥远的地方,江湖上开始流传一个新的传说:有个身负赤焰的青年,手持一柄冰火交织的神剑,行走于天地之间,斩妖除魔,护佑苍生。
他的名字,叫林砚,也叫——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