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天上学言晏裹起厚实的羽绒服之后,唐雪怡还颇为赞赏的来拍了拍她,似乎对她能听进去自己的劝解这件事感到很是欣慰。年级里的八卦新闻风向也从“听说X班的XXX死活不穿羽绒服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转向了“不知道这一届高三的成人礼晚会要怎么办。”
青春也许就是这样,芝麻粒儿大点的小事也会被某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成惊天动地的波浪。
不过更多的学生心思还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上,今年的春节来的早,期末考试自然也相对应的提前了起来,苏佳文更焦虑地疯狂给言晏塞复习资料和补习班出的试卷,生怕她一个没考好又走向“活着真的好烦”的状态。
班主任的态度也变得严肃不少,经常有学生在课间被她叫到办公室里谈话,言晏也去过一次,班主任拍着她的语文和数学试卷苦口婆心:“要不我的语文课你也来办公室写数学卷子吧?”
班里最轻松的人大概就是唐雪怡了,家里早已经给她定好了艺考的大方向,她文化课只要大差不差就没什么问题,承担了成人礼主持人的她因为高一高二不能去观礼而颇为言晏她们感到遗憾,于是就三不五时的来给大家分享“高三的成人礼晚会礼堂布置进度”“又发现了一枚帅哥”等等八卦。
就在这样一片兵荒马乱的气氛里,新年和成人礼一起到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苏佳文火急火燎地收拾好书包冲到言晏班门口,两个人约好了晚上一起看湖南台的跨年晚会,家里还叫了必胜客的外卖,她站在班门口对着言晏招手,言晏举起几本书示意马上就来,就在这个时候苏佳文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着沈映枫的名字。
她接起来,对面比乌泱泱的走廊还要吵,过了几秒才有“喂喂hellohello”的动静传输过来,仔细一听是杨路星在那头哇啦哇啦的喊她们一起去放跨年烟花。
苏佳文捂着一边的耳朵大声的喊话说不去,哪有女孩子半夜不回家跟你们跨年的,对面一帮人不知道又哇哩哇啦的嚷嚷些什么,换成了沈映枫把手机接过去,让她俩在校门口等一下。
言晏收拾好东西走过来问苏佳文在跟谁打电话,怎么打出了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
苏佳文摆摆手又看了眼手机上跳动的时间,跟言晏说了电话里的来来回回,两个人就走到校门口等待。
站定没两分钟,苏佳文突然想起新发的卷子没带回来,书包往言晏怀里一揣风风火火地跑回教学楼,言晏哭笑不得把书包往怀里提了提,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笑着转过去,一个沈字喊没出口就咽在了嗓子眼儿里,出现在视线里的,是刚从车里下来的西装挺括的季晨。
放课后的校园嘈杂而热闹,但她的耳膜里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季晨看着她发呆的样子,没好气的揉了揉她脑袋:“怎么又在发呆。”
她反应过来,又想说不是发呆,又想说在等苏佳文,又想说不是沈映枫找人吗,怎么来的是你,一堆话堵在嘴边儿,半响闷闷地回了一句:“哪有在发呆。”
季晨从她手里接过苏佳文的书包,她补了一句:“苏佳文回去拿卷子了。”
想了想又还是张口问:“说有事儿的不是沈映枫?”
季晨低头:“哦,想见的是你沈哥哥?”
言晏脸一下红了起来,瞪着季晨:“你胡说屁咧你!”
季晨笑了起来,赶着去拿卷子的苏佳文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从季晨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对着季晨上下扫了一圈儿:“今儿可以啊,一个个都穿的人模狗样的”。
季晨顺手揉了一把苏佳文的脑袋,从车里掏出两个盒子,分别递给她俩:“我也觉得女孩子大晚上出来玩儿,你俩这个岁数还不太合适,这是送你们的新年礼物,希望你们新年快乐吧。”
新年快乐。
好像在最后一天的12点,一切的不美好和遗憾都可以在秒针最后的“卡塔”声中完成瞬间的切割,新的365天像一沓刚启封的羊皮纸一样,可以摊平、展开、用同样新鲜的墨水写下一切美好的、令人快乐的事迹。
不管它们最后是否成真。
至少这一刻的他们相信着这些快乐,都会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得以无限延伸。
而对于学生们来说,新的一年以期末考拉开了帷幕。
经过三天的大考,新年的气氛在校园里几乎荡然无存,大家一个个不是面色蜡黄就是愁云惨淡。用教导主任的话来说,为了让同学们更好地判断对即将到来的分科考虑,所以高一期末的试卷出得格外的难,言晏发誓她甚至在几道填空里窥见了季晨给过来的笔记里高二的内容。
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之后,言晏把自己扔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姥姥在客厅喊她赶快出去吃饭。
她含糊应了一声,却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盒子。
是新年季晨递给她的盒子。
她一直没打开。
那天下午她还在犹豫,苏佳文就大大咧咧的道过谢抓起盒子塞进她书包里,她跟着道了句谢,又补了一句可她们没准备礼物。苏佳文跟着起哄:“对啊对啊,我们可是年轻又可爱的学妹,帅气的学长看到我们就心花怒放了吧!”
季晨又伸过手去揉乱她俩的头发:“笨。”那边等着的车就按了下喇叭催他,车窗摇下来是七七精心装扮过明艳的脸,依旧和往常一样笑盈盈地跟她们说新年好。
之后大家就分道扬镳了,她想果然还是和苏佳文在家里看演唱会吃披萨更适合她。
苏佳文在公交上就大大咧咧的拆起了盒子,里面是一只拍立得和上次艺术节的照片,言晏在心里默默地抽了一口气,她没有拍立得,但她翻翻杂志上的广告,也知道这个东西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压根儿不是一笔轻松的开支。
言晏反复摩挲着属于她的那只小盒子,迟迟没有动手拆封。
苏佳文倒也没有八卦地催促她,只是飘过来一句:“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又继续开口。
“不用那么谨慎,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平时咱们去买个手机链是一样的。”
“大家只是玩得来,看到什么东西觉得适合自己的朋友,就顺手买了,送出去,就这么简单。”
“下次我们看到什么好玩儿的游戏周边也可以顺手买来送给他们啊。”
“你这么谨慎,反而大家会容易变得很尴尬。”
“要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啊,夸他们几句就飞到天上去了,比给他们一百万估计还乐呵。”
说完这几句话苏佳文就动手把拍立得塞进书包,又过来揽着她的胳膊,商量一会儿在楼下买点炸鸡翅带回家。
就好像刚才那些劝诫的话语也不过是“炸鸡要买椒盐还是香辣口味”一样的寻常。
她知道苏佳文的好意,确实那些出游、羽绒服、或者是眼前没有打开的礼物,都不是她凭借自己的经济能力能够独立完成的。
或许苏佳文可以,但她知道她不可以。
她只是住在姥姥家,每个月固定领400块零花钱的,再普通不过的中学女生。
苏佳文用诺基亚、季晨用三星、七七用LG、她用自己偷偷攒钱买下来不知名的国产杂牌手机。
苏佳文穿阿迪达斯、杨路星穿耐克、她穿特步和安踏。
但她心里并不存在嫉妒或愤恨的情绪,她很清楚地知道在她看见或看不见的地方,朋友们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的自尊。
甚至杨路星还夸张地冲去店里买了两双特步,表示言晏的审美真不错连他都被种草了。
她是没什么钱,但不是没什么智商。
她的视线又转回手里那只盒子。
这三天考试,每天起床前,她都伸手摸摸盒子,仿佛就带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好运,她说不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单纯地想这么做。
她深呼吸一口气,拆开了外层的包装纸,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项链,末端坠着一只贝壳,项链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映进她的眼睛里,一摇一晃,晃到她眼睛里盛不下满满的光,和着眼泪一起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要哭啊?
人生有那么多好哭的倒霉的悲催的烂事情,眼泪用在它们身上就足够了,泪腺也是会累的啊拜托。
可是她的眼泪就是这么不自知的先一步掉了下来,摔在项链的包装纸上,她着急伸手去擦,水晕已经散开来,像一朵云。
青春期的一朵云,有时候会酿成一场特大风暴,有些时候也会散成清晨的雾气,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