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离年三十儿还有一周的时候,苏佳文抱着言晏的书包,在西火车站依依不舍的扯着她的袖口,两个人哼哼唧唧的抱来抱去。

期末成绩依旧没什么退步,倒也没怎么进步,只是在各科老师们对试卷逐一讲评分析之后,言晏得出的结论还是指向了文科。

“你什么时候也留在这边过一个年嘛。”

“我去庙会的时候也会给你买好吃的,你要早点回来哦。”

“钱包也要看好千万别丢了啊。”

苏佳文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絮絮叨叨的念到了检票通知响起,才站在候车室跟她挥手告别。

看着车窗外飞速向后掠去的风景,又是一年了。

回家之后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写作业、吃饭、走亲访友的时候听着父亲对她“一无是处”的评价和亲友们接二连三的圆场——“还小呢,这不也挺好的。”

有时候她也有些想笑,家里的经济几乎是靠母亲一个人在撑——父亲自从自己开始琢磨做生意之后就没有哪次是听说赚了的,即使是这样,作为生物学上“没有老子就没有你”的父亲,也可以随口就做出“你就是什么都不行”的评价。

即使她心里觉得这评价毫无根据又荒谬,也只是以沉默面对。

沉默好过单方面挨耳光的冲突。

除夕夜里一大家人聚在大舅家吃年夜饭,春晚在电视上热热闹闹的演,周杰伦唱完《本草纲目》之后大舅和小舅率先摇头发难:“听都听不清的东西,哼哼唧唧的,这人也站不直!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小孩子到底喜欢什么,到底哪里好听了?”

言晏听到“小孩子”三个字儿就头皮一紧,表弟才8岁,表哥今年上了大学,眼下饭桌上坐着的会追星的适龄“小孩子”就她一个。

她把嘴里的果汁咽下去,说屋里太热了要出去院子里透透气,母亲没有拦她,只是拿来厚实的围巾和帽子让她好好裹了起来。

一出房门她就打了个冷战,X市的冬天寒冷的让人分外清醒。

她按开手机,QQ里蹦跳出很多条“春节快乐”的讯息,像烟花一样噼里啪啦炸开。

苏佳文、陈青颖、杨路星、七七……

她按开一个头像,犹豫了一会儿,又退出了对话框。

不管怎么说,家里的星空还是很美,肉眼可见的星星数量,也比B市多了很多。

屋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原来是小表弟吃完了饭在房间里呆不住,闹腾着要出来放炮仗烟花,大人们有大人们没吹完的牛,索性把一提兜的炮仗塞给了言晏和表哥,她还在听大人们絮絮叨叨的嘱咐路上看着点儿车,小表弟已经带着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冲出了院门,她连忙提着一堆炮仗跟表哥一起追了出去。

年三十的夜晚真是火树银花噼里啪啦。

小表弟心满意足,大人们宾主尽欢,言晏冲了个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散了一半。

以后坚决不能生男孩,她在心里默默握了握拳。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告知着全国人民还有五分钟就要迈入牛年。

她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在手里转了一会儿才去按亮屏幕,仿佛这短暂的几秒,是少女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偷偷做了一场虔诚的祈祷。

只是这祈祷的指向,少女内心也不甚明确。

收件箱和QQ都欢悦的跳动着一闪一闪,等待主人翻阅的瞬间。

来回切换往下按了很多次,季晨的灰色头像明明灭灭的闪动着。

“新年快乐。”

窗外的烟花鞭炮接连炸开,电视里主持人的恭贺声吉祥话逐渐消逝成遥远的背景音。

“新年大快乐!!!”

似乎那些表强调的感叹号能够让“快乐”这件未知的事情显得格外笃定,以隔着三千公里的手机屏幕为载体,分化成电波符号又拼回文字呈现在想要被祝福的人眼前。

要快乐啊。

我爱着的所有人。

高中的寒假比初中短了一大截,初四的时候言晏已经开始收拾要带走的行李,除了作业习题几件衣服,就是发小送给她的沙漏,青春期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把《哈利·波特》放在书架里,取而代之在校园里红透半边天的是饶雪漫明晓溪郭敬明等等等等一众青春疼痛文学家,女孩子们因为李珥张漾易遥齐铭揪心的死去活来。

她把那只小小的沙漏用包在衣服里,裹得严严实实塞在了箱子的底层。

火车是初五晚上出发,听说她这么早回学校,一大早的舅舅姨姨纷纷来送她。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回去要好好念书哦”“替我们照顾好姥爷姥姥”“哎呀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之类的寒暄,一边把最后一点行李塞进箱子里。

摩擦就是这个时候爆发的。

后来她自己回头想想,这场风暴并不是没有来源,期末勉强能看的成绩其实并不能让父亲满意,只是大过年的亲戚们这个劝了酒那个捻了菜,并没有给他爆发的机会。

但该来的始终会来的。

开始只是平常的“老子跟你说话你哑巴了?大点声!”到“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再到最后把行李全部翻腾一遍,抖落出压在箱底的沙漏。

于是普通的告诫就升级成为“你个玩物丧志的东西这书不念也罢。”

亲戚们拥过来,安慰她的安慰她,收行李的收行李,拉扯住冲着她愤怒比划的父亲。

一片混乱之中言晏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青春期叛逆到了点儿,也许是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厌烦,她冷笑着开口回了一句嘴。

“我不念?有本事你来念啊?你念得明白吗?”

空间好像因为她的这句话有一瞬间的凝固,再次活动起来的时候她只来得及看到父亲抄起手边的皮鞋,然后是落在脸颊上的疼痛和嘴里的血腥。

母亲一把推开她,亲戚们仿佛纷纷从梦里醒来,蜂拥而上隔开了她和父亲。

无非是老生常谈的“有话不能好好说”“都这么大了你打她有什么用”,她这些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可惜来来回回作为亲戚能说的也不过就是这几句话。

她默默地拾起被打乱的行李,抖落掉上面的沙子——沙漏早在大力的撕扯下摔得粉身碎骨。

她早该认清的,只要寄人篱下,父亲就永远有理直气壮的权利毁灭她珍视的一切。

小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互赠照片,填写同学录和卡片,热泪盈眶地迎接着人生第一次的离别,她壮着胆子向父亲张口要零用钱,被冠以“玩物丧志”的理由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趁父亲出行,母亲偷偷领她去拍——影楼里最便宜的套餐,两件衣服五张照片,塞在影集的最下面。

初中转学的时候同学们给她办欢送会,潮水一样的礼物塞进她怀里——挂件、闹钟、蜡烛、风铃……在父亲偶然发现她在课余翻看小说的时候全砸了个粉碎。

准确地说,是她自己动手砸的。

在“是你自己动手把这些垃圾都砸掉去BJ念书”和“你别上了,出去打工我看也挺好的”之间,她默默地砸碎了一切。

这一切包括她对“家”的定义,她从此不再拥有一个真正可以回去的地方,一个可以放心置物的地方,一个可以彻底放松的地方。

她把行李箱塞好,隔壁的争执声依旧居高不下,言辞中从对她的指责变成了对母亲和舅舅姨姨们的指责——都是你们一家人太过娇惯她。

她听着父亲咆哮出的用词,摸着肿起的脸颊,仿佛这描述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在描述某个十恶不赦欺师灭祖的恶人。

姨夫从隔壁过来,拉起她的行李箱示意跟他出门,她环视了房间一眼,沉默地跟了出去。

坐进车里,姨夫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接过来漱掉嘴里的血腥,舌头反复舔舐着出血的牙龈,用以确认某种带着疼痛的真实。

姨夫开口,说出“你爸”两个字之后又摇了摇头,同为男人和父亲,他显然并不认为对方教育孩子是在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但看着眼前披头散发脸颊高高肿起的女孩子,他也说不出什么劝诫和宽慰的言语。

世人说男人本就不擅长安慰,没有反驳的资格。

她拢了一下松散掉的马尾,开口要求姨夫送她去车站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一方面是不知道说什么,另一方面,单是张嘴这件事就足够让她陷入疼痛。

没人真正享受疼痛。

春节还没走到初七,眼下T70的车厢里人并不多,言晏靠在下铺的枕头上,从包里翻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除了破开的嘴角,眉骨和颧骨也都显出淡淡的淤青,皮鞋底子果然比巴掌有劲儿的多。

她扔开镜子,和着姨夫塞给她敷脸的冰水一起扔开,让自己和着火车的摇晃节奏,陷入沉沉的睡眠。

做梦比过日子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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