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秋仿佛毫无所觉,拿起调羹,作势要去舀汤。
柳氏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这时。
“老祖宗,汤不能喝。”一声尖利的呼喊,猛地从厅外传来。
只见秋菊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还拽着一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婆子——正是周管事家的。
秋菊扑到桌前,指着沈静秋面前那盅汤,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拔高:“老祖宗明鉴,奴婢亲眼所见,周家婆子把这包东西下到您的汤里了。”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被揉得皱巴巴的油纸包,狠狠摔在桌上,纸包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粉末。
轰!花厅瞬间炸了锅!
“什么?下毒?”姨娘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离席后退。
“你…你血口喷人!”周家婆子瘫软在地,尖声哭嚎。
柳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看向刘婆子,刘婆子也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
沈静秋缓缓放下调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她看都没看地上瘫软的周家婆子,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直直刺向面无人色的柳氏。
“柳氏…”沈静秋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这包好东西是你娘家送来的安神药吧?”
柳氏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尖叫道:“没有,老祖宗。妾身冤枉,是她,是这个贱婢诬陷,是她想害您!”她指着秋菊,状若疯癫。
“冤枉?”沈静秋冷笑一声,那缺了牙的豁口,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显得格外森然。
她猛地一拍桌子,枯瘦的手掌拍在硬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杯盘叮当。
“来人。”沈静秋厉喝,“把柳氏,刘婆子,周家婆子统统给我拿下。”
早已守在门外的粗使婆子们如狼似虎地扑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尖叫挣扎的柳氏、瘫软的刘婆子和哭嚎的周家婆子死死按住。
“搜柳氏的院子,特别是她妆匣暗格。”沈静秋的命令冰冷无情。
很快,一个婆子捧着一个同样装着白色粉末的油纸包跑了进来:“老祖宗,在柳姨娘妆匣夹层里找到的。”
物证俱在,柳氏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眼中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满厅死寂。
所有姨娘都吓得瑟瑟发抖,看向上首那个缺了颗牙、眼神却如同修罗的老妇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仅没死,还…还料事如神?这哪里是鬼上身,分明是成了精。
沈静秋看着面如死灰的柳氏,心中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烧得更旺。她只想躺平养老,却有人非要逼她拿起屠刀。
“柳氏,蛇蝎心肠,谋害主母。”沈静秋一字一顿,宣判道,“按家规…杖毙!”
“杖毙”二字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柳氏心上。她猛地抬头,发出凄厉的尖叫:“不!”
沈静秋根本不理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激动得小脸通红的秋菊身上。
“秋菊,举报有功,按最高条例,赏银一百两,提升一等大丫鬟。月银翻倍。”她掷地有声地宣布,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百两,一等大丫鬟!月银翻倍!巨大的赏赐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在所有下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恐惧瞬间被一种名为“机遇”的狂热所取代,举报,真的能一步登天。
“至于,你们…”沈静秋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脸色惨白的姨娘,“知情不报,亦有罪责,各罚三月月银,闭门…思过。”
姨娘们腿一软,纷纷跪下谢恩,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服。
沈静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挥挥手:“都…滚吧。”
一场精心策划的毒杀,在她以KPI为武器、以雷霆手段的反击下,瞬间瓦解。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知道,这深宅里的暗流,永远不会真正平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是不是错觉,皮肤下的骨骼……似乎没那么硌手了?那颗豁牙的空洞处,牙龈也隐隐传来一丝……麻痒?
“老祖宗开恩啊!杖下留人!”一声凄惶的嘶喊由远及近。
大少爷沈巍跌跌撞撞冲进花厅,额头全是汗,官袍下摆都沾了泥,显然是得了消息一路狂奔而来。
他一眼看到被两个粗壮婆子死死按在地上、钗环散乱、脸色死灰的柳氏,以及旁边桌上那刺眼的白色粉末,心头剧震。再看上首端坐、面沉如水的母亲,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母亲,母亲息怒!”沈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沈静秋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柳氏纵然有错,罪不至死啊!求母亲看在儿子薄面,看在柳家这些年对侯府也多有孝敬的份上,饶她一命吧!杖责、发卖、送去家庙都行,求母亲开恩。”
他重重磕下头去,砰砰作响。柳氏娘家是京中大商,掌握着侯府不少产业的人脉和便利,她若被当众杖毙,不仅彻底得罪柳家,侯府的脸面也丢尽了。
沈静秋冷冷地看着跪在脚边、涕泪横流的便宜儿子。
那声声“母亲”叫得情真意切,可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惊恐,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对她这个“死而复生”又手段酷厉老母亲的深深忌惮和怀疑。
他在怕,怕她这个“妖孽”,更怕失去对后院的掌控,怕得罪柳家带来的麻烦!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厌烦涌上心头。她只想清净养老,这些人却非要逼她当刽子手。
“饶她?”沈静秋的声音沙哑漏风,却字字如冰珠砸地,“她往老身汤里下毒时,可曾想过,饶过老身?”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桌上那包毒粉,又指向瘫软如泥的柳氏:“此等蛇蝎,留她过年…吗?杖毙。”
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母亲。”沈巍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伪装也被撕碎,竟带上了一丝惊怒,“您…您真要如此绝情?就不怕外人议论侯府苛待妾室,说您…说您……”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但那眼神分明在质问:说您被邪祟附体,行事疯魔。
“啪!”
沈静秋猛地一拍扶手,豁然起身!那缺牙的豁口在烛光下仿佛噬人的黑洞,浑浊的眼珠此刻却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直直刺入沈巍眼底:
“议论?老身差点被她毒死的时候,怎么不怕议论?沈巍,你是要保这个毒妇,还是要尝尝家法?”
家法!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巍心上。
他看着母亲那双毫无温度、仿佛能看透他所有心思的眼睛,再看看地上柳氏绝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终于将他淹没。他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垮塌下去,再不敢发一言。
沈静秋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拖下去…行刑!”
粗使婆子再不敢耽搁,堵了柳氏的嘴,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出了花厅。
柳氏最后看向沈巍那绝望怨毒的一眼,深深烙在了这位侯府当家人的心上。
花厅内死寂一片,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沈巍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沈静秋缓缓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脸颊。
刚才那一瞬间的暴怒起身,似乎牵动了什么,脸颊侧面的皮肤……似乎比昨日紧致了那么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