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院里的瓷器碎片还没扫干净,刘婆子就揣着柳氏亲笔写的密信,鬼鬼祟祟地溜出了侯府后门。
那封用暗语写就的信,直奔柳氏娘家京中一个颇有些根基、但近年来有些没落的商贾之家。
信里,柳氏哭诉自己如何被“鬼上身”的老夫人苛待羞辱,字字泣血,末了,才点明真正目的:速送“醉朦胧”入府。
“醉朦胧”,柳家秘藏的一种阴毒之物。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极难察觉。
初服只是精神倦怠,嗜睡;用量稍增,便会手脚发麻,行动迟缓;若长期服用,则经脉淤塞,最终瘫痪在床,口不能言,形同中风!
这正是柳氏为沈静秋“量身定制”的死法——她要让这老妖妇,按着原著的“剧本”,在她柳氏的手里,走向那个凄惨的终点!
柳氏抚摸着空荡荡的妆匣,月银被扣光了,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
老东西,等着吧!等你瘫了,看你还怎么扣我银子,怎么逼我跳那丢人现眼的舞,这侯府后院,终究是我柳如眉的天下。
主院里,气氛同样紧绷。
沈静秋吐掉漱口水,看着铜盆里淡红色的血丝,又摸了摸口中那颗豁牙留下的空洞,心头那股惊悚感挥之不去。
身体在变年轻,这本该是好事,可发生在这具六十岁的躯壳上,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凶险。
她不知道这变化的极限在哪里,更不知道这变化本身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可测的后果。
“老祖宗,”春桃端着药进来,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您…您还好吗?要不要再请府医……”
“不必。”沈静秋打断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主要是缺了颗牙漏风,但眼神锐利依旧,“秋菊呢?”
“秋菊姐姐去大厨房领今日的份例点心了。”春桃答道,想起秋菊回来时那欲言又止、惊魂未定的模样,又补充道,“她…她好像被什么吓着了,脸色不太好。”
沈静秋心中了然。掉牙那一幕,估计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她挥挥手:“知道了。你去把府里这个月,各院领用物品的账册拿来。”
“是。”春桃应声退下。
沈静秋靠在引枕上,强迫自己冷静。身体的变化是未知数,但眼前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柳氏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原著里,这女人就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主儿。她必须提前防备。
如何防备?光靠扣钱威胁,对走投无路的柳氏,恐怕不够。她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信息,而信息从哪里来?她的KPI制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秋菊刻意压低的、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老祖宗!奴婢秋菊,有…有要事禀报!”
沈静秋精神一振:“进。”
秋菊几乎是扑进来的,脸色煞白,额角还带着汗,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装着的点心。
她反手关好门,几步冲到床前,扑通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老祖宗!奴婢…奴婢刚才…在…在大厨房…看到…看到刘婆子了!”
沈静秋眼神一凝:“刘婆子?柳氏…身边的那个?”
“对,就是她。”秋菊连连点头,语速飞快,“她…她鬼鬼祟祟的,趁人不注意,塞给管采买的周管事家婆娘一个…一个油纸包。奴婢离得远,没看清是什么,但…但听到刘婆子小声说,三姨娘娘家捎来的好东西,给老夫人炖汤时,放一点能安神补药。”
安神?好东西?沈静秋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柳氏娘家?刚被重罚,娘家就送“好东西”来给她安神?这世上哪有这么孝顺的姨娘。联想到柳氏那怨毒的眼神,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毒药。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沈静秋脚底板窜起,直冲头顶。
她不是原主那个刻薄寡恩的老太婆,但她现在是沈静秋,是这侯府的老祖宗。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养老,推行点制度,让大家都少点内耗,结果呢?扣点银子,就要她的命?
好!好得很。柳如眉,你想玩阴的是吧?想让我中风是吧?那就别怪我掀桌子了。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杀意。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坏事。
她需要证据,需要当众撕开柳氏的画皮。而这,正是她的KPI制度第一次接受实战检验的时候。
“秋菊…”沈静秋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秋菊打了个寒颤。
“奴婢在。”
“你,做得…很好。”沈静秋看着她,“举报有功,按条例,本月月银…翻倍,赏十两银子。”
秋菊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翻倍?十两赏银?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恐惧。
“现在,交给你第一个重要的任务。”沈静秋的眼神锐利如刀,“盯紧…大厨房。特别是,周管事家的。她收了东西,必然要找机会下手。一旦发现,她往我的饮食里放东西,立刻来报。记住,要…人赃并获。”
“是,奴婢明白,奴婢一定死死盯住。”秋菊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使命感油然而生。
翻倍的月银和十两赏银像火焰一样烧灼着她的心,也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
什么三姨娘,什么刘婆子,在实打实的银子和老祖宗的支持面前,都是纸老虎。
沈静秋又看向刚刚捧着账册进来的春桃:“春桃,传我话。今晚,各房姨娘来我院里用晚膳。就说,老身感念她们近日跳舞的辛苦,特赐家宴。”她特意在“跳舞”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春桃一愣,随即看到老祖宗眼中那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光,心头一凛:“是,奴婢这就去传。”
柳氏接到赐宴消息时,正对着那包刚由刘婆子悄悄送进来的、用普通香料包裹掩饰的“醉朦胧”粉末冷笑。
真是瞌睡送枕头,老东西竟然自己找死,搞什么家宴?正好,省得她再费心思往主院饮食里下药了。
“刘妈妈,”柳氏捻起一小撮细白的粉末,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今晚,就看你的了。记住,放在老东西专用的汤盅里,一点点就好。我要让她,慢慢享受。”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沈静秋在家宴上昏昏欲睡、当众出丑,然后一步步滑向瘫痪深渊的景象。
刘婆子看着那包要命的粉末,手有些抖,但想到柳氏许诺的事成之后的厚赏,还有自己那还在刷恭桶的可怜姐妹。
被罚的那个婆子,咬咬牙:“姨娘放心,老奴定办得神不知鬼不觉。”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主院的花厅里,气氛诡异。姨娘们按照份位坐好,桌上菜肴精致,却无人敢动筷,目光都偷偷瞟向上首的沈静秋。
沈静秋穿着家常的深色袍子,精神似乎好了些,但缺了颗牙让她说话依旧有些漏风,显得更添几分古怪。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柳氏那强装镇定、眼底却藏着兴奋和恶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都坐吧。”沈静秋开口,“今日家宴,不必拘礼。开席吧。”
丫鬟们开始上菜。柳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通往厨房的门口。刘婆子,你可千万别失手。
终于,最后一道压轴的大菜——一盅炖得金黄清亮、香气扑鼻的老参鸡汤被端了上来。
负责上汤的,正是周管事家的婆子。她低眉顺眼,将最大、最精致的那一盅汤,稳稳放在了沈静秋面前。
柳氏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成了,老东西,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