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秋敲击扶手的手指一顿。浑浊的老眼缓缓转向那棵桂花树，眼神冷得像冰。她甚至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搞的鬼。
“秋菊…”她声音不大。
“奴婢在！”秋菊连忙上前。
“去看看谁在学猫叫。”沈静秋语气平淡，“抓出来扣半年月银。送去净房刷一个月的恭桶。”
嘶！空地上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半年月银！刷恭桶！这简直是要人命啊！
秋菊精神一振，立刻应道：“是。”她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毫不犹豫地冲向桂花树后。
“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树后传来那婆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挣扎声。
很快，那个被塞了满嘴油纸、憋得脸通红的婆子就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丢在空地中央。
柳氏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变得惨白。这婆子可是她的心腹！
沈静秋看都没看地上瘫软的婆子，目光直接钉在柳氏惨白的脸上：“柳氏管教下人无方。纵容其扰乱教学，罪加一等，扣本月的额外十两，罚抄《女诫》一百遍，三日内，交齐。”
轰！柳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额外十两！加上之前的五两……她这个月不仅一文钱拿不到，还要倒贴！
还要抄一百遍《女诫》，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丫鬟死死扶住才没当场晕倒。看向沈静秋的眼神，已经不是怨毒，而是刻骨的恐惧和恨意。
这一番雷霆手段，彻底镇住了所有人。再没人敢有半点小心思。连柳氏都瘫软了，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继续。”沈静秋收回目光，手指重新在扶手上敲打起来。“嗒…嗒…嗒…”的节奏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沉稳，更有力。
这一次，空地中央的春桃和秋菊跳得更卖力了。
而底下的人群里，越来越多的丫鬟，甚至有几个不受宠、地位低微的姨娘，在死亡的威胁和那魔性节奏的驱使下，开始小心翼翼地跟着摆动身体。
动作笨拙、僵硬，甚至滑稽，但没人敢笑。
沈静秋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荒诞又逐渐和谐的一幕，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微暖。
虽然身体依旧沉重疲惫，但心里却有种奇异的畅快。消耗她们的精力，瓦解她们的联盟，顺便……立威。
她微微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想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阳光透过稀疏的手指缝隙，洒在她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
不是错觉！
昨天还清晰可见的那道皱纹，此刻淡得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子，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就在那印子旁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深褐色的老年斑……颜色似乎变浅了？边缘也变得模糊了一些。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
难道？改变秋菊的命运，调离花房，避免杖毙？
再加上刚才当众收拾柳氏的心腹婆子，改变了原著里一个无关紧要但存在的炮灰命运，真的让这具身体在变年轻？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脸，却忍住了。
不行，不能露怯。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空地中央，看着那些动作越来越“奔放”的姨娘和丫鬟们，听着那不成调却越来越整齐的哼唱和拍子声。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荒诞的广场舞教学，在这深宅后院里，以一种铁血KPI保驾护航的方式，强行推行了下去。
而沈静秋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手背上那块变浅的老年斑，像一个无声的烙印，提醒着她：这场“咸鱼养老”之路，似乎比她预想的，更加诡异，也更加……危险。
柳氏被丫鬟搀扶着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空地上那越来越“投入”的群魔乱舞景象，又看了看太师椅上那个闭目养神、仿佛掌控一切的老妇人，眼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老东西，你不让我好过……那就别怪我心狠了！她咬碎了银牙，一个更加恶毒的计划，在心底悄然成型。
柳氏被架回自己院子，砸碎了满屋瓷器。“老虔婆，老妖妇。”她嘶声咒骂，胸口因愤怒剧烈起伏。
扣月银、当众羞辱、心腹被罚刷恭桶，这口气她咽不下。
“姨娘息怒，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啊！”心腹刘婆子凑上前，压低声音，“老奴打探到，大少爷对老祖宗近来的胡闹也颇为不满，只是碍于孝道……”
柳氏眼中怨毒翻涌：“孝道？那也得是个正常的老祖宗。一个诈尸回来、行事疯癫的老妖婆，谁知道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体？”
一个阴毒的念头成形，“去！给我娘家递信，把库房里那包醉朦胧悄悄送来。”
刘婆子倒吸一口凉气：“醉朦胧？那可是……”那是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能让人逐渐嗜睡、四肢麻痹，最终形同中风！对外却极难察觉。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柳氏咬牙切齿，“老东西不是要静养吗？我就让她静个够。等她瘫了，我看谁还能扣我银子！”她仿佛看到了沈静秋瘫痪在床、任她摆布的景象，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快意。
主院卧房。
沈静秋屏退左右，颤抖着拿起那面模糊的铜镜。手背上那块老年斑，颜色确实浅了！
她心念电转：灵堂诈尸、废除晨昏定省、改变秋菊命运、严惩柳氏婆子，每一次改变原著剧情，身体都似乎年轻一丝？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铁锈味弥漫口腔——是牙龈出血？她下意识用舌尖顶了顶一颗磨牙。
“咯嘣”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沈静秋浑身剧震，那颗松动了多年、几乎要脱落的磨牙，竟然……掉了下来？
她摊开掌心，看着那颗带着血丝、微黄的旧牙，再感受着口中空出的位置，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瞬间攫住了她。
不是幻觉！身体真的在逆转！变年轻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未知的恐惧——这具六十岁的壳子里，正在发生什么？
门外，秋菊端着药碗，无意间瞥见老祖宗掌心的牙齿和她惊恐的眼神，吓得手一抖，药碗差点脱手。
老祖宗……真的在掉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