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人力资源总监递来的项目组调令,“副组长”三个字在纸上泛着冷光。
会议室的喧嚣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张副总的笑声太响,震得我太阳穴突突跳;保洁阿姨的大拇指还扒在门缝上,指甲盖涂着剥落的玫红色。
可当我抬眼看见邹逸时,所有声音突然被按了静音键。
他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下颌线,报纸上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眼尾的痣和我右眼皮上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范主管?”人力资源总监的声音像根针戳过来,我这才发现手里的文件已经被攥出褶皱。
他推了推眼镜说:“智慧城市项目组明天正式启动,你负责前期数据收集和资料整理。”
“数据收集?”我脱口而出。
上周五我还在和高董的烂摊子死磕,现在突然要去翻三年前的项目档案?
“怎么,觉得屈才了?”身后传来尖细的女声。
张莉端着马克杯倚在门框上,杯壁凝着水珠,顺着她精心修剪的指甲往下淌。
她涂着和白秘书同款的酒红甲油,说道:“也是,毕竟有人走后门都能当主管,整理资料这种粗活,也就你能胜任了。”
茶水间的议论声突然涌进耳朵——上周我被停职时,她在卫生间说“靠男人上位的迟早要摔”;现在我官复原职,她又换了套说辞。
我捏了捏工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邹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他刚才接电话时指节泛白的模样突然闪进脑海。
我低头看调令,最下方的截止日期是红笔圈的:“三日内完成基础数据归档”。
那晚我在档案室待到十点。
旧资料堆散发着霉味,荧光灯每隔三分钟就嗡鸣一声。
我翻开第三箱2019年的项目报告,契约能力像团热流从后颈窜上来——文字在视网膜上自动排列,关键数据跳成绿色,风险点标着红色感叹号。
可当我合上最后一本档案时,太阳穴突然炸开刺痛,眼前的文件重影成两片。
我扶着桌子喘气,手机屏幕亮起,是邹逸的消息:“注意休息,契约能力使用过度会有后遗症。”
第二天项目会,我把整理好的对标分析投影在白板上。
“2019年智慧社区项目的用户画像维度有12个,但实际有效维度只有7个。”我指着屏幕上的柱状图说道,“如果我们能剔除冗余数据……”
“停。”王强把笔往桌上一摔,他的工牌歪在胸前,说道:“这算什么创新?不就是照搬老项目的套路吗?”他扫了眼组长,“我听说有人为了表现,在档案室熬大夜,可熬大夜就能抄出好方案?”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
组长推了推眼镜,我看见他指尖在笔记本上敲出轻响——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范主管继续。”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翻到下一页:“但2019年的项目忽略了Z世代的社交属性,我们可以加入……”
“够了。”陈先生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来。
他西装袖口的袖扣闪着冷光,说道:“我要的是颠覆性方案,不是老调重弹。”他合上文件夹,“这份报告,我建议重写。”
散会后,茶水间飘来细碎的议论:“听说陈先生当场就翻脸了?”“她要真有本事,怎么连甲方都看不上?”“要我说啊,要不是有后台……”张莉的笑声混在里面,像根细针往我耳朵里扎。
我握着马克杯的手发颤,杯底磕在台面上,溅出的热水烫红了虎口。
那天我在办公室待到凌晨三点。
契约能力启动时,头痛比上次更剧烈,眼前不时闪过白裙子女孩的影子。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用户画像模型,把Z世代的社交数据、消费习惯、线下活动轨迹重新交叉分析——当“兴趣圈层渗透度”这个新维度跳出来时,我猛地拍了下桌子。
再次汇报时,陈先生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我点击鼠标,动态图表里,不同颜色的圈层像涟漪般扩散:“蓝色是二次元用户,红色是潮玩爱好者,他们的线下交集点……”
“停。”陈先生举起手。
我喉咙发紧,却见他嘴角勾了勾,“继续说。”
散会时,他拍了拍我肩膀:“这才是我要的效果。”组长把会议记录递给我时眨了眨眼:“不错啊,范副组长。”
可喜悦只维持了半天。
下午例会上,李华“啪”地甩下一份报告:“范晓萱,这就是你说的精准用户画像?客户反馈里明明有37%的用户抵触兴趣标签,你当我瞎吗?”
我接过报告的手在抖。
第一页的客户签名栏,“刘芳”两个字歪歪扭扭——那是上周我跟进的社区用户,她明明说“标签挺准的”。
“解释啊?”李华的钢笔尖戳在“37%”上,“还是说,你所谓的能力,就是伪造数据?”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余光瞥见张莉低头翻笔记本,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正轻轻敲着“邮件已发送”四个字。
下班时,我抱着文件往电梯走,肩膀突然被人碰了碰。
邹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他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指尖微凉:“查查邮件记录。”
电梯门开的瞬间,穿堂风掀起纸条一角,上面只写了三个字:“发件人”。
我望着邹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想起他手机锁屏的旧报纸——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名字被打了码的地方,墨迹晕开的形状,像极了“张”字的偏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