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邹逸给的脑部扫描图塞进抽屉最底层时,金属拉手硌得虎口生疼。
茶水间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发红,像只熬了整夜的猫——可这不是因为头痛,是刚才在走廊听见两个实习生嘀咕:“范经理最近都不用计算器了,难道真像刘经理说的,她以前全靠走捷径?”
走捷径?
我攥紧拳头抵在洗手台上。
上周三林正明改数据时钢笔尖的停顿,刘刚在复盘会上突然绷紧的下颌线,这些细节明明是我用眼睛看、用脑子记下来的。
契约给的能力像把快刀,可刀柄上的倒刺扎得我生疼——邹逸说上周五我在茶水间扶墙站了十分钟,可那天我明明记得自己只是闭了闭眼。
“范经理!”前台小吴的声音从走廊飘过来,“招聘组说今天来面试的人比预期多一倍,您要现在过去吗?”
我扯了扯西装下摆,镜子里的人突然挺直了背。
招聘室的玻璃门刚推开,吵嚷的人声就涌了出来。
三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挤在桌角看投影屏,其中扎高马尾的姑娘正踮脚够桌上的简历:“这个案例分析题好有意思,模拟社区团购爆单时的应急方案……”
“各位同学。”我敲了敲桌面,所有脑袋齐刷刷转过来。
高马尾姑娘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忽然想起自己刚毕业时第一次面试,也是这样盯着主考官,恨不得把每个问题都答成满分卷。
“我不看学历,不看实习经历。”我抽出一张白纸推过去,“现在假设你们是市场部新人,客户临时要求把活动预算砍掉30%,但要保证转化率不跌。给我三个能立刻落地的方案,限时十分钟。”
笔尖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像雨声。
高马尾姑娘写着写着咬起了下唇,另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突然抬头:“范经理,能不能问下目标客户的年龄层?”
“很好。”我指节叩了叩桌面,“真实工作里,没有现成的数据等你查。会提问,比会答题重要。”
两小时后,我在新名单上圈了五个名字。
高马尾叫陈雨桐,黑框眼镜是学统计的周明远。
人力资源总监张姐翻着简历直皱眉:“这几个都没大公司经验……”
“张姐。”我把简历推回去,“您记得三年前我面试时,简历上只有校园社团的活动记录吗?”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行,你挑的人,我信。”
模拟演练定在周末。
我提前让行政搬了六张课桌拼成U型,投影屏上是我熬夜做的“生鲜电商夏季促销”模拟案。
陈雨桐抱着笔记本冲进来时,发梢还滴着雨:“范姐!我把竞品去年同期的促销数据爬下来了,需要的话……”
“需要。”我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坐这儿。”
三个小时后,周明远的建模图投在屏上时,我手里的马克笔“啪”地掉在桌上。
那些用不同颜色标注的用户画像、转化率曲线,比我用契约能力分析出的还要精准三分。
他耳尖发红:“我……我平时爱用Python做些小模型,没别的意思……”
“有大意思。”我弯腰捡起笔,在“用户分层”那栏重重画了个圈,“下周开始,你直接跟我对接核心数据。”
变故来得比暴雨还急。
周一刚进办公室,赵总的秘书就来传话:“赵总让您带着新团队的项目书去28楼。”
刘刚靠在赵总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手里转着咖啡杯:“范经理招的都是毛头小子,上周模拟演练我看了录像——数据建模倒是花哨,可连最基本的库存周转率都算错了。赵总,公司不是慈善机构。”
“刘经理。”我把项目书推到赵总面前,“库存周转率的修正版在附录第三页。周明远昨晚发现问题后,带着团队核对了三遍物流单据。”
赵总翻到附录那页,镜片后的目光顿了顿。
刘刚的指节捏得发白:“就算数据没错,一个月能恢复业绩?范经理莫不是在画饼?”
“不是画饼。”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是军令状。”
赵总的钢笔尖在便签纸上划出深痕:“给你一个月。要是业绩还上不来……”他没说完,目光扫过刘刚,“公司不养闲人。”
出办公室时,刘刚撞了我肩膀一下。
我捏着项目书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急——急着回办公室,急着把林正明和华腾勾结的证据链再理一遍,急着给顾记者发那条压了三天的消息:“今晚八点,老地方,有料。”
凌晨两点的办公室亮如白昼。
周明远的电脑屏幕映着他发青的脸,陈雨桐把冷掉的咖啡推给我:“范姐,华腾的官方微博半小时前删了三条促销博。”
“很好。”我点开顾记者刚发的邮件,标题是《某电商巨头涉嫌数据造假,业内人士曝黑幕》。
配图里,林正明在华腾会议室的照片格外清晰——那是上周我让行政部小刘以送资料为由,用手机抓拍的。
天亮时,林正明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范经理,我、我也是被华腾逼的……”
“停。”我打断他,“带着你手里所有证据,十点前到我办公室。”
挂了电话,窗台上的绿萝在晨光里舒展叶片。
我忽然发现,这半个月来,我没再因为用能力而头痛过。
“晓萱。”
邹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里捏着封信,封口处有淡淡的墨香。
我接过时,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和第一次签契约时一样,可这次,他的手没有像那时那样泛起微光。
“契约可以解除。”他说,“你看,你早就不需要它了。”
信纸窸窣作响。
我望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契约是双刃剑”。
现在剑还在鞘里,可握剑的人,已经能自己劈开前路了。
“叮——”手机在桌上震动。
赵总的邮件跳出来:“下周五下午三点,公司大会议室,公开评审会。”
我抬头时,邹逸已经走到门口。他转身对我笑:“需要我陪你?”
“不用。”我把信收进西装内袋,“这是我的战场。”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短信,来自未知号码:“正式任命通知明日下发。”
最后一条消息跳出时,我刚要解锁,邹逸的微信弹了出来:“今晚老地方,最后一句契约条款。”
我望着屏幕上的未读消息,窗外的阳光正漫过整座写字楼。